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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八字眉憂愁地掛在那兒。那氣氛和落寞的表情,完完全 全描繪出一個小丑下臺後的悲涼。簡直是畢加索畫中走下來的人物那麼地震撼著我。我用力 打著荷西的頭叫他看,又說:〃這一個比誰都扮得好,該得第一名。〃而群眾卻沒有給他掌 聲,因為美麗的嘉年華會小姐紅紅綠綠的花車已經開到了。
我們整整在街上站到天黑,遊行的隊伍卻仍然不散。街上的人,恨不能將他們的熱情 化做火焰來燃燒自己的那份狂熱,令我深深地受到了感動。作為一個擔負著五千年苦難傷痕 的中國人,看見另外一個民族,這樣懂得享受他們熱愛的生命,這樣坦誠地開放著他們的心 靈,在歡樂的時候,著綵衣,唱高歌,手舞之,足蹈之,不覺羞恥,無視人群,在我的解釋 裡,這不是幼稚,這是赤子之心。我以前,總將人性的光輝,視為人對於大苦難無盡的忍耐 和犧牲。而今,在歡樂裡,我一樣地看見了人性另一面動人而瑰麗的色彩。為什麼無休無盡 的工作才被叫做〃有意義〃,難道適時的休閒和享樂不是人生另外極重要的一面嗎?
口哨之島拉歌美拉
當我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曾經有好一陣因為不會吹口哨而失望苦惱,甚而對自己失去 信心。到如今,我還是一個不會吹口哨的人。
許久以前,還在撒哈拉生活的時候,就聽朋友們說起,拉歌美拉島上的人不但會說話 ,還有他們自己特別的口哨傳音法。也許這一個面積三百八十平方公里的小島,大部分是山 巒的結果,居民和居民之間散住得極遠,彼此對著深谷無法叫喊,所以口哨就被一代一代傳 下來了。更有一本書上說,早年的海盜來到拉歌美拉島,他們將島上的白面板土著的舌頭割 了下來,要販去歐洲做奴隸。許多無舌的土著在被販之前逃入深山去。他們失去了舌頭,不 能說話,便發明了口哨的語言。(我想書上說的可能不正確,因為吹口哨舌頭也是要捲動的 ,因為我自己不會吹,所以無法確定。)
渡輪從丹納麗芙到拉歌美拉只花了一個半小時的行程。我們只計劃在這裡停留一天便回 丹納麗芙去,所以車子就放在碼頭上,兩手空空地坐船過來了。
寂寥的拉歌美拉碼頭只有我們這條渡船泊著。十幾個跟著旅行團來的遊客,上了大巴士 走了,兩輛破舊的吉普車等著出租,一群十多歲的孩子們圍著船看熱鬧。
我們問明瞭方向,便頂著太陽匆匆地往公共汽車站大步走去。站上的人說,車子只有兩 班入山,一班已開出了,另外一班下午開;如果我們要搭,勢必是趕不上船開的時間回來, 總之是沒有法子入山了。
這個沿著海港建築的小鎮,可說一無市面,三四條街兩層樓的房子組成了一個落寞的, 被稱為城市的小鎮。這兒看不見什麼商店,沒有餐館,沒有超級市場,也沒有欣欣向榮的氣 息。才早晨十點多,街上已是空無人跡,偶爾幾輛汽車開過陽光靜靜照耀著的水泥地廣場。 碎石滿布的小海灣裡,有幾條擱在岸上的破漁船,灰色的牆上被人塗了大大的黑字……〃我 們要電影院,我們是被遺忘了的一群嗎?〃……看慣了政治性的塗牆口號,突然在這個地方 看見年輕人只為了要一座電影院在吶喊,使我心裡無由地有些悲涼。
拉歌美拉在七個島嶼裡,的確是被人遺忘了,每年近兩百萬歐洲遊客避冬的樂園,竟沒 有伸展到它這兒來。島上過去住著一萬九千多的居民,可是這七八年來,能走的都走了。對 岸旅館林立的丹納麗芙吸走了所有想找工作的年輕人,而它,竟是一年比一年衰退下去。
荷西與我在熾熱的街道上走著,三條街很快地走完了。我們看見一家兼賣冷飲的雜貨店 ,便進去跟老闆說話。
老闆說:〃山頂上有一個國家旅館,你們可以去參觀。〃
我們笑了起來,我們不要看旅館。
〃還有一個老教堂,就在街上。〃老闆幾乎帶著幾分抱歉的神情對我們說。
這個一無所有的市鎮,也許只有宗教是他們真正精神寄託的所在了。
我們找到了教堂,輕輕地推開木門,極暗淡的光線透過彩色玻璃,照耀著一座靜靜的 聖堂,幾支白蠟燭點燃在無人的祭壇前。
我們輕輕地坐在長椅上,拿出帶來的三明治,大吃起來。
我邊吃東西邊在幽暗的教堂裡晃來晃去,石砌的地下,居然發現一個十八世紀時葬在此 地的一個船長太太的墓,這個歐洲女子為什麼會葬在這個無名的小島上?她的一生又是如何 度過?而我,一箇中國人,為什麼會在那麼多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