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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立即回答:“我相信的是真正的創造性的馬列,不是僵化的教條。你呢?”
“只要對人民有利的主義我都擁護,讓百姓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主義我都不擁護。”他的回答失之籠統。
“這場劫難是空前的,過去誰也不會料到,如今仍看不出有何轉機,多少入死去了,我們要堅持活下去,做這個時代的證人,這也許是我們的責任。”
他問我車間的情況,我說:“生產陷於困境,但我人緣還好。”
他感慨地說:“右派隊裡很複雜,同是受難者卻不能患難與共,風雨同舟,槽中無食豬拱豬,不少小人靠出賣別人來保全自己,你也不要大意。”
分手時,他送了我一些現金和糧票,叮囑說:“如有人問起我們的相遇,只說談了離開川大後的經歷,其餘不要涉及。”
患難見知己,異境遇故知,能和林兄交換內心深處的想法,覺得非常滿足。
林兄喜幫助弱者。後來得知,與他同車間有個搞美術的、來自郫縣文化館的姓胥的右派,力氣不大,許多錘才能砸斷一條鋼板,樣子極為狼狽;林武玉默默走過去,接過胥手中的大錘,喈喈嘴幾十錘,一錘砸斷一條鋼板,砸完後笑笑離去。以後胥逢人便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林大漢!”若干年後林兄改行當了律師,處境大佳,好人自有好報。
26“自然災害是個筐”
又一個冬天來臨了!動力廠實行糧食定量已經一年,鉗工每月37斤,車工33斤,收發、檢驗和宣傳員只有27斤,幹部定量21斤。每月還要節約兩斤,實際19斤,個個餓得精瘦。原來犯人打4兩米飯有平平3碗,如今只有平平兩碗,稀飯更是清湯寡水,能照進入影。有人一邊用調羹舀稀飯,一邊唱著:“洪湖水呀浪喲浪打浪呀……”引起廣泛共鳴,夜裡熬到12點喝2兩加班稀飯,上床不久就解溲,半夜起床數次,飢餓已成為頭等大事。
這些半飢半飽的人如棄兒,哪有心思勞動?工地上又無干部管理.於是,陰一鋤,陽一鋤,幹一陣,歇一陣,到處亂糟糟的。長期的飢餓產生深刻的飢餓意識,飢餓的滋味如萬箭穿心,深入骨髓。飢火如焚,老是覺得肚子餓,咕嘰咕嘰叫個不停,隨時想著吃。於是,談吃成為永恆的主題。工地離幹部食堂不遠,那裡炒菜的油香傳人鼻孔,便猜到是燒豆腐、炒青菜、燒茄子。那時的幹部廚房也無豐盛的菜餚,勞教們便聯想到自己吃過的魚香肉絲、紅燒排骨、麻辣雞丁等家常菜。但那些菜餚離現實太遠,便談街頭的擔擔麵、烤紅薯的濃香和川北涼粉的美味。以往在農村青黃不接的時節,吃煮豌豆煮葫豆、菜稀飯也能填飽肚皮呀!田成義說,敵偽時期日本佔領東三省,也實行糧食配給制,大人每月30斤,中人20斤,小人l0斤,但從黑市仍可買到糧食,財主家打發乞丐,殘羹羹剩飯還要讓人吃飽呢!我想到東德拍過一部影片《每日的糧食》,描寫二戰後東德的饑饉,為了一塊麵包,兒子對父親動手搶劫。我們的光景比東德更為嚴峻!吃飯不僅是生理需要.而且是心理需要,越餓越想吃,越談吃越覺得飢餓。本來吃飯是為了活著,如今活著就是為了吃飯,“寧當脹死鬼,不當餓死鬼”,“能吃飽一頓飯,死了也值得!”飢餓腐蝕人的意志,吞噬人的尊嚴,飢餓更反映了經濟災難、社會危機與政策失誤。我們這樣一個農業大國,怎會弄到這個樣子?
田成義原是志願軍司令部的譯電員,對彭德懷十分敬重,常常談起抗美援朝的往事。如毛岸英帶來一箱子書,戰事緊張的夜晚,仍手不釋卷,睡得很晚,黎明時起不來,人們也不便喊他。毛岸英犧牲後,朝鮮為他修了一座“毛澤東之子墓”。聽說彭老總在廬山會議上寫了萬言書,他認定彭說的是實話,報紙講的大好形勢則是愚民政策。田成義後來竟成了*。
由於長期的飢餓,生命力消耗殆盡,人人奄奄一息,都設法節省體力。武裝管理員和幹部也都放棄了體育鍛煉,籃球架和單雙槓生了鐵鏽,操場荒草叢生,休息天上床便睡,衣服也懶得洗,數不清的蝨子寄生在衣縫裡,無力蠕動,當人喝了開水或烤火時才感到奇癢。少數幾個人在宿舍門口打紙牌或下棋,卻聽不到吆五喝六的吶喊聲,讀書者也極少,飢腸轆轆時,連精彩的情節和優美的文字也引不起閱讀的興趣。文娛組的川劇演出當屬一流,也很難吸引鐵桿戲迷,人們或坐在小凳上打瞌睡,或躲在角落裡閒談。週末大操場也常放電影,如《太陽剛剛出來》、《紅色的種子》、《霧都孤兒》、《鬼魂西行》、《鯊魚的牙齒》等,優秀影片似乎也喪失了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