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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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結束交談:“就這樣吧,再見!”
我剛走出大門,就有一位便衣人員拍我的肩膀:“請你跟我走一趟。”不容我拒絕,把我領到派出所,看了我的記者證,詢問了情況,又把我轉送到東城區公安分局。
這個過程前後不足一個小時,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我準備經年的逃亡之旅毀於一旦,如做了一場噩夢。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所能做的努力都做了,事實是在那個年代裡,想越境以改變現狀者雖非個別,而成功者卻絕無僅有。據我所知,只有鋼琴家傅聰僥倖從波蘭逃到倫敦,後來有馬思聰坐快艇逃到香港,十分驚險。更令世人唏噓的是陳獨秀次女陳子美的出逃奇遇。她在“*”中被打成牛鬼蛇神,萬般無奈之下,與兩個兒子一起泅海渡香港,夜幕下的南海風悲浪吼,魚龍出沒,即使江洋大盜,鐵人殺手也不敢貿然下海,而老婦弱子僅憑一隻鏽跡斑斑的空油桶,與回頭是岸的苦海展開孤注一擲的搏鬥。子美母子的壯舉,真是怵目驚心的生命大逃亡,其難度係數比起馬思聰不知超過多少倍,所幸上天保佑,竟獲成功。我輩逃亡的歸宿,則是煉獄的進口。後來在勞改隊中結識不少“投敵叛國犯”,都是逃亡的失敗者。有人僅是給公安局寫信申請出國留學或與某國使館聯絡,或憑“收聽敵臺”進而給香港某先生通訊,或因與人神聊幻想出國避風被告發,便被判處長期徒刑。夢幻中的天國與現實生活中的地獄,僅有一牆之隔。
到公安分局,我被押解到類似禮堂的大房間,門口有持槍民警把守,裡面簇擁著百餘名形形色色的被收審者。年齡較小的似一群小偷,他們正低聲串供;有些似行乞者或工人,心事重重,低頭不語。到了這個份兒,想再逃走顯然是不可能的。經一個個傳訊,深夜才把我關入拘留所。一週的旅途勞頓與驚恐似乎得到解脫,我竟呼呼大睡。
拘留所裡每間房約十幾平米,卻關了七八個人,在木板床上擠成一團。組長四十多歲,對這裡的情況很熟,估計是從對面看守所調來領導這些在押者的。他不斷地啟發人們交待問題,說小偷小摸不算啥,男女通姦也是小菜一碟,盜竊公物問題比較嚴重,如系初犯,交待得好也可釋放。在他的啟發下,發言者相當踴躍,特別是扒手一類,一會兒想起在王府井百貨大樓偷到一個錢包,一會兒交待在前門車站作案,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坦白曾與自己的親妹妹發生性行為……
稍頃,大家在空壩裡集合,聽分局一位副局長講話。他面容消瘦,戴著眼鏡,舉止斯文,他說:“大躍進以來,社會發生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京郊和外省農村都在辦大社,一個鄉辦一個大社,到公共食堂吃飯,還有工資,共產主義離我們不遠了。千百年來,中國人都是以米麵為主食,以肉、蛋、蔬菜為副食,今後將以肉、奶、蛋、蔬菜為主食,以糧食為副食了,桌上擺著七碟八碗,敞開肚子隨便吃,城鄉居民的生活有極大提高,人人也都要樹立集體主義的好思想,你們那點違法違紀的事又算得了什麼呢?下去好好交待,輕裝參加共產主義建設。”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那時人民公社尚未定名,他姑且稱之為大社,他神情激動,不乏喜悅與真誠。他一定想不到在幾個月到一年之後,全民飢餓的災難便蔓延開來以至無法收拾。
拘留所開兩餐,每餐一個玉米窩頭、一碗清湯。發窩頭時組長又說:“你們在家也吃窩頭,但不會吃這樣粗劣的窩頭。為了早日離開這裡,還是要趕快交待問題。”我整天沉默著,組長啟發我說:“你的問題恐怕相當嚴重,思想包袱也沉重,我看得出來,早晚還是要說清楚的,是不是?”我只有耐心地等著提訊。
6天后,四川省公安廳兩位幹部到拘留所押我回川。劉科長約四十歲,是位精幹的老幹部,削瘦而精幹;還有一位小劉與我年齡相近,靈活機敏,似曾相識。劉科長關切地說:“你在這兒幾天啦?我們接你來了。一起回四川吧!”
“我的事能否在這兒處理?”我問。
“北京處理不了,還是要回四川,你穿得太單薄,多加點衣服,免得路上著涼。”“路上要帶手銬嗎?”
小劉點頭。劉科長又解釋:“這是為了你的安全。你正在進行思想鬥爭,免得發生意外,到了地方就會解開的。”
在分局門口,一位魁梧的中年幹部和二劉一一握手道別,還和我說了一句:“我們對你比較客氣,希望你下次來京時,不再是今天的身份。”
作者題外話: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連載05)第一章 逃亡者 電子書 分享網站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