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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地滾落了下來。心裡很不得能馬上回到父親的身邊,可是,即使是當時那樣年少的我也能明白,有些路是非要一個人往前走不可的啊!
在這人世間;有些路是非要單獨一個人去面對,單獨一個人去跋涉的。路再長再遠,夜再黑再暗,也得獨自默默地走下去。
支撐著自己的,也許就是遊牧民族與生俱來的那一份渴望了吧。渴望能找到一個世界,不管是在畫裡、書裡,還是在世人的心裡,渴望能找到一塊水草豐美的地方,一個原來應該還存在著的幽深華茂的世界。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然在這條長路上慢慢地摸索著。偶爾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好象那美麗的世界就近在眼前,而多數的時間裡,所有的理想卻都永遠遙不可及。
在這條長路上,在尋找的過程中,付出的和得到的常常無法預料。一切的現象似乎都彼此對立卻又都無法單獨存在,欣喜與歉疚,滿足與憾恨總是同時出現,同時逼進,並且,誰也不肯退讓。而在這些分叉點上,我逐漸變得猶疑與軟弱起來,彷彿已經開始忘記我要尋找的到底是一些什麼了。
難道,這就是年少時的我所不能瞭解的人生嗎?
那個無憂無慮、理直氣壯的小野馬到哪裡去了呢7
對於眼前的處境,對於自己的改變,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混亂與不安,在這一條迢遙的長路上,我難道真的就只能做一個迷途的過客而已嗎?
而這並不是我當初要走上這條路來時的原意啊!
我能不能有足夠的智慧來越過眼前的困境?能不能重新得回那片寬廣寧靜的天空?能不能重新擁有那跑沙跑雪獨嘶的心情?還有,我那極為珍惜的,在創作上獨來獨往的生命?
在靜夜的燈下,我輕聲問著自己,能還是不能呢?
燕子
初中的時候,學會了那一首〃送別〃的歌,常常愛唱: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有一個下午,父親忽然叫住我,要我從頭再唱一遍。很少被父親這樣注意過的我,心裡覺得很興奮,趕快再從頭來好好地唱一次:
長亭外,古道邊……
剛開了頭,就被父親打斷了,他問我:
〃怎麼是長亭外,怎麼不是長城外呢?我一直以為是長城外啊!〃
我把音樂課本拿出來,想要向父親證明他的錯誤。可是父親並不要看,他只是很懊喪地對我說:
〃好可惜!我一直以為是長城外,以為寫的是我們老家,所以第一次聽這首歌時就特別地感動,並且一直沒有忘記,想不到竟然這麼多年是聽錯了,好可惜!〃
父親一連說了兩個好可惜,然後就走開了,留我一個人站在空空的屋子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前幾年剛搬到石門鄉間的時候,我還懷著凱兒,聽醫生的囑咐,一個人常常在田野間散步。那個時候,山上還種滿了相思樹,蒼蒼翠翠的,走在裡面,可以聽到各式各樣的小鳥的鳴聲,田裡面也總是綠意盎然,好多小鳥也會很大膽地從我身邊飛掠而過。
我就是那個時候看到那一隻孤單的小鳥的,在田邊的電線杆上,在細細的電線上,它安靜地站在那裡,黑色的羽毛,像剪刀一樣的雙尾。
〃燕子!〃我心中像觸電一樣地呆住了。
可不是嗎?這不就是燕子嗎?這不就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燕子嗎?這不就是書裡說的,外婆歌裡唱的那一隻燕子嗎?
在南國的溫熱的陽光裡,我心中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唱起外婆愛唱的那一首歌來了:
燕子啊!燕子啊!你是我溫柔可愛的小小燕子啊……
在以後的好幾年裡,我都會常常看到這種相同的小鳥,有的時候,我是牽著慈兒,有的時候,我是抱著凱兒,每一次,我都會很興奮地指給孩子看:
〃快看!寶貝,快看!那就是燕子,那就是媽媽最喜歡的小小燕子啊!〃
懷中的凱兒正咿呀學語,香香軟軟唇間也隨著我說出一些不成腔調的兒語。天好藍,風好柔,我抱著我的孩子,站在南國的阡陌上,注視著那一隻黑色的安靜的飛鳥,心中充滿了一種朦朧的歡喜和一種朦朧的悲傷。
一直到了去年的夏天,因為內政部的邀請,我和幾位畫家朋友一起,到南部的國家公園去寫生,在一本報道墾丁附近天然資源的畫裡,我看到了我的燕子。圖片上的它有著一樣的黑色羽毛,一樣的剪狀的雙尾,然而,在圖片下的解釋和說明裡,卻寫著它的名字是〃烏秋〃。
在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