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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的原因——首先是說謊,然後才是強制手段,再後來,又是說謊,於是再施壓,崩潰,再施壓,然後才是真話。這就是你得到真相的方式。”
痛就是真相;所有其他的人都值得懷疑。這就是我從與喬爾上校的談話中得出的結論。這個人的尖尖手指甲、淡紫色手絹和穿在軟鞋裡的纖長的腳,使我一直想像著他在首都時的情景,他一準是那樣,在劇場的幕間休息時,總是站在過道上對著同伴不耐煩地嘰嘰咕咕。
(但從另一方面來講,我幹嗎非得要離他遠遠的?我和他一起吃、一起喝,我帶他看風景,在他每一次寫工作報告時給他當助手,我乾的還不止這些。帝國並不要求效力於它的成員須互敬互愛,它只要求我們做好自己的本分。)
* *
下面這份給我的報告,以我一個地方治安官的眼光來看實在過於簡短。
“在審訊過程中,囚犯的供詞顯然漏洞百出。這些漏洞百出的供詞被揭穿後,囚犯變得狂怒起來並且攻擊進行案件調查的長官。接著發生扭打的過程中,囚犯重重地撞在了牆上。經搶救無效死亡。”
為把這事情結束掉,根據法律條款,我喚來衛兵,要他作一個陳述。他敘述了一遍,我記下了他的話:“囚犯一下子失控了,攻擊來作調查的長官。我被叫進去幫忙制住他。我進去時,廝打已經結束。那個囚犯失去了知覺,鼻孔裡在流血。”我在他的證詞上指了一下須簽署自己名字的地方。他恭敬地朝我這裡接過了鋼筆。
“是那個長官要你這樣跟我說的吧?”我柔聲問他。
“是的,長官。”
“那個囚犯的手是被綁著的嗎?”
“是的,長官,我是說,沒有,長官。”
我打發走了他,填寫喪葬許可證。
然而,在上床睡覺前,我提著一盞燈,穿過廣場,繞過後面的街道走到穀倉那裡。那小屋門口是一個新的衛兵,也是個農家子弟,裹著毯子正在睡覺。我走近時,蟋蟀停止了歌唱。可是拉開門閂的聲音卻沒有把衛兵驚醒。我進入小屋把燈舉高,我意識到自己擅自進入了一個存有國家機密的神聖或不神聖的地方(神聖不神聖又有什麼分別)。
那個男孩睡在角落裡一張鋪著麥秸的床上,還活著。看上去是在睡覺,但從那緊張的身姿看來他並沒睡著。他的兩手被綁在胸前。另一個角落裡是一長條白布裹著的東西。
我喚醒衛兵:“誰讓你把屍體放在那兒的?誰把它縫上的?”
他聽出了我聲音裡的憤怒。“是和另一個大人一起來的那個人,長官。我在值班的時候,他就在這兒。我聽見他告訴那男孩說,‘和你爺爺睡在一起,讓他的身子暖和一點。’他還假裝要把那個男孩也縫進裹屍布裡,用和他爺爺一樣的裹屍布,但他後來沒這樣做。”
那男孩還是僵硬地躺在那裡,眼睛緊緊地閉住。我們把屍體抬了出去。在院子裡,就著衛兵舉著的燈光,我找到裹屍布縫口的針腳,拿刀尖挑了開來,把那層布從老人頭部那兒捲了下來。
他的灰色鬍鬚上粘滿了血。壓破的嘴唇癟了進去,牙齒都碎了。一隻眼睛凹在裡邊,另一隻眼眶成了一隻血洞。“拉上吧。”我吩咐說。衛兵把開啟的袋子紮了起來。但又散開了。“他們說他是頭撞到牆上了,你怎麼看?”他謹慎地看著我。“去拿些細繩來紮上。”
我把燈舉到男孩頭上照著他。他沒有動,但是當我彎腰用手觸控他的臉頰時,他退縮了,開始發抖,整個身子哆嗦得上下起伏。“聽我說,孩子,”我說,“我不會傷害你的。”他蜷縮起身子用捆著的手擋著自己的臉。兩隻手滿是瘀腫和紫瘢。我摸到了他的骨頭。凡我接觸到這孩子身上的地方都極其可怕。“聽著:你必須對那長官說實話。他就是要聽你說真話——說實情。一旦他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就不會再傷著你了。但你得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你必須老老實實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如果你痛得不行,也別太喪氣。”我找到捆紮的繩結把繩子解了開來。“兩隻手互相搓搓,讓血流動起來。”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中摩擦著。他疼痛地蜷攏手指。我的行為很像是一個母親在安慰被父親暴怒地扁過一頓的孩子。因為有個念頭一直揮之不去——審訊戴著兩副面具,有兩個聲音,一個嚴厲,一個誘導。
“他今晚吃過什麼嗎?”我問衛兵。
“我不知道。”
“你吃什麼沒有?”我問那男孩。他搖搖頭。我感到自己的心十分沉重。我從未想到要捲入到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