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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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為什麼要吃酒呢?你就不怕燒死嗎?〃高志元把眉頭一皺現出苦惱的樣子說。〃橫豎我們是要死的。如果不能夠毀掉罪惡,那麼就索性毀掉自己也好。〃
〃不錯,毀掉自己,那是最痛快的事,〃吳仁民熱情地說。
〃把生命作孤注一擲,在一剎那間,沒有自己,也沒有世界,沒有愛,也沒有恨——那個境地,真值得羨慕。〃他說到這裡又抬起頭望天,望了半晌,好像在領略那種境地的美麗。忽然他埋下頭改變了語調說:〃但是零碎的死,慢性的自殺,那太難堪了。〃
〃我們在什麼地方去找機會呢?我已經找了這許多年了。〃
高志元絕望地說。〃這許多年是完全白費掉的。我所感到的只是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衰弱。現在說文字宣傳連幾部全集也沒有印出來。別人說我沒有做事能力,我承認。但是那些有能力的人呢,他們又不肯做。〃
〃不要談這些事了,我們還是談女人吧,〃吳仁民狂熱地說。
〃女人,為什麼要談女人?有了女人,只會妨害自己的工作。我說女人是私有財產制度的最熱心的擁護者。〃
〃收拾起你那些腐敗的道學理論吧。你是一個新道學家。〃
〃我詛咒一切的道學家。〃吳仁民煩躁地叫起來。〃你以為人只是一架機器嗎?〃
吳仁民還要說話,但這時候已經到了他們的住處。高志元走在前面,先去開了門。樓下沒有燈光,顯然是二房東還沒有回來。他們在黑暗中摸索著登上樓梯,開啟二樓的房門進去了。
〃這種生活簡直是墮落。〃高志元扭燃了電燈,就往自己的床上一躺,發出這一聲詛咒。
他看見吳仁民不作聲,便又煩躁地說:〃這樣過下去還不如自殺。〃
〃墮落?這算什麼墮落呢?〃吳仁民嘲笑地說。〃自殺,那只是白白送掉你的性命。只有懦夫才會想到自殺。〃
〃活著又有什麼用呢?你看連文字宣傳的工作也做不好。〃
高志元生氣地說。
〃文字宣傳,〃吳仁民接連冷笑了幾聲說,〃你的頭腦真簡單,你永遠只想到文字宣傳。其實那只是知識階級的精神手淫而已。老實說,即使你把書本堆滿在全世界,那也只有喂蠹魚吃。〃
〃你不曉得,你不懂,那些書就是我的愛人。我對它們的愛是不能用語言表示出來的。我想,假若有一天由我的手印出來千千萬萬本的書,流傳出去,流傳在全中國,全世界,許多人都熱心讀它們,被它們感動,那是多美麗的事。〃高志元起勁地說。
〃你把書當作愛人,就跟陳真把真理當作愛人是一樣地可笑。原來你也是一個斯多噶派。〃吳仁民嘲笑道。〃我問你,你晚上可以抱著書本睡覺嗎?你真是蠹魚。〃他接著狂笑起來。
高志元氣得說不出話,他把身子翻向裡面去,望著白色牆壁生氣。漸漸地他的眼睛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來。
吳仁民一個人坐在桌子前面拿了一支筆在白紙上亂畫,寫的盡是:〃革命〃,〃玉雯〃,〃瑤珠〃,〃李劍虹〃,〃李佩珠〃,〃張小川〃這些字。同時他燃了紙菸在狂抽。最後他終於扭熄了電燈躺在床上睡了。
夜很靜。窗戶都關上了。整個房間裡充滿了人的鼾聲和蚊蟲的叫聲。屋子裡很悶熱。過了好久,吳仁民忽然推開了那幅蓋著半邊身子的薄被大聲叫起來。
〃什麼事?仁民什麼事?〃高志元被這叫聲驚醒了,吃驚地問道。
吳仁民坐在床上,用手揩著額上的汗珠,半晌不說一句話。他的心好像要跳出口腔來了。許多可怕的影子還在他的眼前晃動。他覺得他從另一個世界裡回來了。有什麼東西在咬他的腦子,他雙手捧著頭在呻吟。
〃仁民,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吳仁民不回答,卻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志元,我還活著嗎?〃
〃活著?當然。你活著,我們都活著,所有的人都活著。〃
高志元粗聲回答道。
〃那麼我怎麼會夢遊地獄呢?〃吳仁民苦惱地問自己。他接著非常激動地說:〃志元,我夢遊過地獄了。我看見許多青年給剖腹挖心,給槍斃殺頭,給關在監牢裡,受刑,受拷問。
我看見他們也是血肉造成的。他們的父母妻子在叫號,在痛哭。我問別人,他們為什麼會到了這個地步。別人回答說,他們犯了自由思想罪。真的,該死的青年。我正要這樣說,忽然什麼都不見了,我的眼前只有一片血海。我嚇得驚叫起來,就這樣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