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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跪得我血流一地,你還記得嗎?”講到這兒,他的臉轉向大家:“這老漢奸,我要跟他算細賬,大夥說,可以的不?”“可以!”幾十個人應和,裡面有十來個年輕人的聲音,他們站在臺子的前面,看到了趙玉林的波羅蓋上的傷疤,他們感動而且憤怒了。應和聲裡,也有老田頭的嘶啞的嗓門。趙玉林又說:“我的話就這些,誰有苦處,誰快說!”
人群裡稍稍波動起來了。韓老六的家裡人,親戚朋友磕頭的,淨跟人們瞪眼睛,但誰也不理睬。劉勝在臺上問道:“還有誰說?”
兩三個人訴苦以後,臺子右邊一個年輕人,頭上戴一頂破爛的草帽,上身穿一件補釘摞補釘的坎肩,那上面,補著各種顏色各種式樣的補釘,有紅布、灰布、青布和格子布。因為連補太多了,不容易看出他的坎肩原來是用什麼布作的,穿這花花綠綠的坎肩的年輕人,向前邁一步說道:“韓老六,你仗著日本子的勢力,把窮人兇打惡罵的,你真是比日本子還蠍虎呀。偽滿‘康德’八年,我為你扛一年大活,到年我要勞金錢,你不給,問你為啥?你說:”就是不給。‘第二天,你叫宮股長攤我勞工了。今兒你自己說,有這事沒有?“
“打倒大地主,打倒大漢奸!”小王叫口號,好多人應和。人群裡起了騷動了。有人叫“揍他”。但是韓老六站在臺子上,臺子又高,沒有人上去。韓老六起始抽著煙,大腿壓二腿地坐在臺子上,他不動彈,臉色也不變,只是由於好久不抽大煙了,常打呵欠。待到趙玉林說話,小王叫口號,他的臉色漸漸起變化,變得灰白了。他不敢再坐,站起來,更是不安。
這時候,站在韓長脖身邊那個白鬍子,摟摟胳膊,挽挽袖子,用手分開眾人,向前邊走來,邊走邊說:“我也要來訴訴苦。”
眾人都讓他,這白鬍子就是前回擾亂會場的那傢伙。他走到臺子跟前,指著韓老六說道:“在‘滿洲國’,你淨欺侮人。‘康德’八年,我給你拉套子①,我一匹青騍馬②拴在你的馬圈裡,跟你一匹賊卵子兒馬③幹起仗來。你跑出來,也不問為啥,掄起鞭子光打我的馬,我說:”是你那賊卵子馬來找它來的,你打錯了。‘你說:“你的馬咋擱到我馬圈裡來了?我操你媽的。’我媽該你操的嗎?為人誰不是父母生的?你操我媽,你也有媽呀,我要是罵你:①套車運物。
②騍馬即母馬。
③賊卵子兒馬:沒有閹盡的牡馬。
‘我操你媽的,’行嗎?“
“行。”韓老六答應,他媽死了十年了。大夥都笑。這麼一來,兩個對立的陣營的緊張的空氣,起了大變化,好多人的鬥爭情緒緩和下來了。自從白鬍子上前來說話,韓老六的臉色變好了一些,他又抽菸了,白鬍子又說:“我說,韓老六你得罪了眾人,你該怎麼的?”
“眾人說該怎麼的,就怎麼的吧。”韓老六說,噴了一口煙。
“你自己說。”白鬍子說,像生氣似的。
“要我自己說:今兒屯鄰們說的一些事,都不怨我,都是我兄弟老七他整的。我要是有過,我知過必改。”
“你們老七呢?”白鬍子又問,打算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到韓老七的身上去。
“蹽到大青頂子去了,諸位屯鄰要是能把他整回來,給我家也除了大害,該打該崩,該蹲風眼①,該送縣大獄,都隨眾人,韓老六我還感謝不盡呢。”
①蹲風眼:蹲拘留所。
“你別光說你家老七的事,說你自己的。”趙玉林嚷道。“我自己有啥?眾人給我提提嘛,我要有過,我領罰。我就是多幾垧黃土包子地,工作隊還沒有來,我早存心想獻出來,給大夥勻勻。”
“能獻多少?”白鬍子問。
“我家祖祖輩輩起五更、爬半夜,置下一點地,通共七十垧,如今我自動獻出五十垧。餘下那二十來垧,屯鄰們給我留下,我就留下。我家裡有十來多口人,都是一個屯子裡的人,我尋思:大夥也不能眼瞅我一家子餓死。”
看到這原是威威勢勢的韓老六,自動地獻地,大夥心軟了。天氣挺好,大夥又著忙鏟地,韓家的人和偏袒韓家的人乘機大活動。人群中三三五五,發出各種各樣的議論:“人家就是地多嘛,別的也沒啥。”跟韓老六磕頭的人說。“說是他當過偽村長吧,也是時候趕的,不能怨他。”另一個人說。
“人家說知過必改,就得了唄。”又有人說。
“拿出五十垧,給大夥均分,那行。他家牲口多,叫他再攤出幾匹馬來。”
站在臺上的韓老六聽到這話,連忙接著說:“好吧,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