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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脫衣裳。那衣帶都是死結,如何扯拽得開。顧大郎性急,把他亂扯。才扯斷得一條帶子,玉娘在睡夢中驚醒,連忙跳起,被顧大郎雙手抱住,那裡肯放。玉娘亂喊殺人,顧大郎道:“既在我家,喊也沒用,不怕你不從我!”和氏在床,假做睡著,聲也不則。玉娘摔脫不得,心生一計,道:“官人,你若今夜辱了婢子,明日即尋一條死路。張萬戶夫人平昔極愛我的,曉得我死了,料然決不與你干休。只怕那時破家蕩產,連性命亦不能保,悔之晚矣。”顧大郎見說,果然害怕,只得放手,原走到自己床上睡了。玉娘眼也不合,直坐到曉。和氏見他立志如此,料不能強,反認為義女。玉娘方才放心,夜間只是和衣而臥,日夜辛勤紡織。
約有一年,玉娘估計積成布匹,比身價已有二倍,將來交與顧大郎夫婦,求為尼姑。和氏見他誠懇,更不強留,把他這些布匹,盡施與為出家之費,又備了些素禮,夫婦兩人,同送到城南曇花庵出家。玉娘本性聰明,不勾三月,把那些經典諷誦得爛熟。只是心中記掛著丈夫,不知可能勾脫身走逃。將那兩隻鞋子,做個囊兒盛了,藏於貼肉。老尼出庵去了,就取出觀玩,對著流淚。次後央老尼打聽,知得乘機走了,心中歡喜,早晚誦經祈保。又感顧大郎夫婦恩德,也在佛前保祐。後來聞知張萬戶全家抄沒,夫婦俱喪。玉娘想念夫人幼年養育之恩,大哭一場,禮懺追薦,詩云:數載難忘養育恩,看經禮懺薦夫人。
為人若肯存忠厚,雖不關親也是親。
且說程惠奉了主人之命,星夜趕至興元城中,尋個客店寓下。明日往市中,訪到顧大郎家裡。那時顧大郎夫婦,年近七旬,須鬢俱白,店也收了,在家持齋唸佛,人都稱他為顧道人。程惠走至門前,見老人家正在那裡掃地。程惠上前作揖道:“太公,借問一句說話。”顧老還了禮,見不是本外鄉音,便道:“客官可是要問路徑麼?”程惠道:“不是。要問昔年張萬戶家出來的程娘子,可在你家了?”顧老道:“客官,你是那裡來的?問他怎麼?”程惠道:“我是他的親戚,幼年離亂時失散,如今特來尋訪。”顧老道:“不要說起!當初我因無子,要娶他做個通房。不想自到家來,從不曾解衣而睡。
我幾番捉弄他,他執意不從。見他立性貞烈,不敢相犯,到認做義女,與老荊就如嫡親母子。且是勤儉紡織,有時直做到天明。不上一年,將做成布匹,抵償身價,要去出家。我老夫妻不好強留,就將這些布匹,送與他出家費用。又備些素禮,送他到南城曇花庵為尼。如今二十餘年了,足跡不曾出那庵門。我老夫婦到時常走去看看他,也當做親人一般。又聞得老尼說,至今未嘗解衣寢臥,不知他為甚緣故。這幾時因老病不曾去看得。客官,既是你令親,徑到那裡去會便了,路也不甚遠。見時,到與老夫代言一聲。“
程惠得了實信,別了顧老,問曇花庵一路而來。不多時就到了,看那庵也不甚大。程惠走進了庵門,轉過左邊,便是三間佛堂。見堂中坐著個尼姑誦經,年紀雖是中年,人物到還十分整齊。程惠想道:“是了。”且不進去相間,就在門檻上坐著,袖中取出這兩隻鞋來細玩,自言自語道:“這兩隻好鞋,可惜不全!”那誦經的尼姑,卻正是玉娘。他一心對在經上,忽聞得有人說話,方才抬起頭來。見一人坐在門檻上,手中玩弄兩隻鞋子,看來與自己所藏無二,那人卻又不是丈夫,心中驚異,連忙收掩經卷,立起身向前問訊。程惠把鞋放在檻上,急忙還禮。尼姑問道:“檀越,借鞋履一觀。”程惠拾起遞與,尼姑看了,道:“檀越,這鞋是那裡來的?”程惠道:“是主人差來尋訪一位娘子。”尼姑道:“你主人姓甚?
何處人氏?“程惠道:”主人姓程名萬里,本貫彭城人氏,今現任陝西參政。“尼姑聽說,即向身邊囊中取出兩隻鞋來,恰好正是兩對。尼姑眼中流淚不止。
程惠見了,倒身下拜道:“相公特差小人來尋訪主母。適才問了顧太公,指引到此,幸而得見。”尼姑道:“你相公如何得做這等大官?”程惠把歷官閩中,並歸元升任至此,說了一遍。又道:“相公分付,如尋見主母,即迎到任所相會。望主母收拾行裝,小人好去僱倩車輛。”尼姑道:“吾今生已不望鞋履複合。今幸得全,吾願畢矣,豈別有他想。你將此鞋歸見相公夫人,為吾致意,須做好官,勿負朝廷,勿虐民下。
我出家二十餘年,無心塵世久矣。此後不必掛念。“程惠道:”相公因念夫人之義,誓不再娶。夫人不必固辭。“尼姑不聽,望裡邊自去。程惠央老尼再三苦告,終不肯出。
程惠不敢苦逼,將了兩雙鞋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