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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覺無顏見人,故此走了這條徑路。王員外與徐氏因恨他夫妻生心害人,全無苦楚。一面買棺盛殮,自不必說。王員外分付重整筵席款待,一面差人到船迎取陳氏。一時間家人報道:“朱爺差人送太老爺來了。”廷秀弟兄、王員外一齊出去相迎。恰好陳氏轎子也至,夫妻母子一見,相抱而哭。正是:苦中得樂渾如夢,死裡逃生喜欲狂。
一家骨肉重相聚,千載令人笑趙昂。
張權道:“我只道今生永無見期了,不料今日復能父子相逢!”一路哭入堂中,先向王員外、徐氏稱謝。王員外再三請罪。然後二子叩拜,將趙昂前後設謀陷害前後情由,一一細訴。說到傷心之處,父子又哭。不想哭興了,竟忘記打發了朱爺差人。那差人央家人們來稟知,廷秀髮個謝帖,賞差人三錢銀子而去。當下徐氏邀陳氏自歸後房,玉姐下樓拜見。娘媳又是一番悽楚。少頃,筵宴已完,內外兩席,直飲到半夜方止。次日,廷秀弟兄到府中謝過朱四府。打發了船隻。一家都住於王員外家中。等邵爺到後,完姻赴任。廷秀又將邵爺願招文秀為婿的事,稟知父母。備下聘禮,一到便行。
半月之後,邵爺方至,河南褚長者夫妻也到,常州府迎接的吏書也都到了。那時王員外門庭好不熱鬧。廷秀主意,原作成王三叔為媒,先行禮聘了邵小姐,然後選了吉期,弟兄一齊成親。到了是日,王員外要誇炫親戚,大開筵宴,廣請親朋,笙簫括地,鼓樂喧天。花燭之下,烏紗絳袍,鳳冠霞帔,好不氣象。恰好兩對新人,配著四雙父母。有詩為證:四姓親家皆富貴,兩雙夫婦倍歡娛。
枕邊忽敘傷心話,血淚猶然灑繡幮。
那府縣官聞知,都去稱賀。三朝之後,各自分別起身。張權夫妻隨廷秀常州上任,褚長者與文秀自往京中,邵爺自往福建。王員外因家業廣大,脫身不得,夫妻在家受用。不則一日,聖旨倒下,依擬將趙昂、楊洪、楊江處斬。按院就委廷秀監斬。行刑之日,看的人如山如海,都道趙昂自作之孽,親戚中無有憐之者。連丈人王員外也不到法場來看。正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勸君莫把欺心使,湛湛青天不可欺。
廷秀念種義之恩,託朱爺與他開招釋罪。又因父親被人陷害,每事務必細詢,鞫出實情,方才定罪,為此聲名甚著。
行取至京,升為給事。文秀以散館點了山西巡按。那張權念祖塋俱在江西,原歸故里,恢復舊業,建第居祝後來邵爺與褚長者身故,廷秀兄弟各自給假為之治喪營葬。待三年之後,方上表,復了本姓。廷秀生得三子,將次子繼了王員外之後,三子繼邵爺之後,以表不負昔年父子之恩。文秀亦生二子,也將次子紹了褚長者香火。張權夫婦壽至九甸之外,無疾而終。王員外夫妻亦享遐齡。廷秀弟兄俱官至八座之位,至今子孫科甲不斷。詩云:繇來白屋出公卿,到底窮通未可憑。
凡事但將天理念,安心自有福來迎。
第二十一卷 張淑兒巧智脫楊生
自昔財為傷命刃,從來智乃護身符。
賊髡毒手謀文士,淑女雙眸識俊儒。
已幸餘生逃密網,誰知好事在窮途?
一朝獲把封章奏,雪怨酬恩顯丈夫。
話說正德年間,有個舉人,姓楊名延和,表字元禮,原是四川成都府籍貫。祖上流寓南直隸揚州府地方做客,遂住揚州江都縣。此人生得肌如雪暈,唇若朱塗,一個臉兒,恰像羊脂白玉碾成的,那裡有什麼裴楷,那裡有什麼王衍?這個楊元禮,便真正是神清氣清第一品的人物。更兼他文才天縱,學問夙成,開著古書簿葉,一雙手不住的翻,吸力豁刺,不勾吃一杯茶時候,便看完一部。人只道他查點篇數,那曉得經他一展,逐行逐句,都稀爛的熟在肚子裡頭。一遇作文時節,鋪著紙,研著墨,蘸著筆尖,颼颼聲,簌簌聲,直揮到底,好像猛雨般灑滿一紙,句句是錦繡文章。真個是:筆落驚風雨,書成泣鬼神。
終非池沼物,堪作廟堂珍。
七歲能書大字,八歲能作古詩,九歲精通時藝,十歲進了府庠,次年第一補廩。父母相繼而亡。丁憂六載,元禮因為少孤,親事也都不曾定得。喜得他苦志讀書,十九歲便得中了鄉場第二名。不得首薦,心中悶悶不樂,嘆道:“世少識者,不耐煩赴京會試。”那些叔伯親友們,那個不來勸他及早起程。又有同年兄弟六人,時常催促同行。那楊元禮雖說不願會試,也是不曾中得解元,氣忿的說話,功名心原是急的。
一日,被這幾個同年們催逼不過,發起興來,整治行李。原來父母雖亡,他的老尊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