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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從午夜一點鐘我看見他衣服側兜裡帶著槍從梯子爬上來的時候起,持續到早晨八點鐘。一刻鐘以後,在聖瓦萊爾教堂聽彌撒時,我才開始想他要以為成了我的主人了,他很可能用恐怖的手段迫使我服從。”
晚飯後,德·拉莫爾小姐非但沒有躲避於連,反而找他說話,差不多是催促他跟她到花園裡去;他服從了。他畢竟沒受過這種考驗。不知不覺中,瑪蒂爾德屈服了,又對他動了情。她在他身邊散步,感到極為快樂,好奇地望著那雙手,這雙手早晨曾經握住劍要殺死她。
有過這樣的舉動,發生過那一切之後,他們過去那樣的談話不會再有了。
漸漸地,瑪蒂爾德跟他說起知心話,談到她的感情的歷程。她在這種談話裡發現了一種奇異的快感,她甚至跟他講述了她對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德·凱呂斯先生有過的短暫的熱情衝動……
“怎麼!對德·凱呂斯先生也有過!”於連叫了起來,一個被冷落的情人所感到的痛苦和嫉妒,全在這句話裡爆發出來了。瑪蒂爾德看出來了,但是一點幾也不生氣。
她繼續折磨於連,細細地講她的舊情,講得有聲有色,盡是推心置腹的由衷之言,他看得出來,她描繪的是歷歷如在眼前的事情。他痛苦地注意到,她一邊說,一邊在她自己的心中有了新的發現。
由嫉妒產生的不幸不能再大了。
疑心情敵仍被愛著,這已經很殘酷了;而自己還在傾聽鍾愛的女人鉅細無遺地供認情敵喚起的愛情,那無疑是痛苦的頂點了。
啊,促使於連自認勝過凱呂斯們、克魯瓦澤努瓦們的那些驕傲的衝動,此時此刻受到了多麼嚴厲的懲罰啊!他是懷著怎樣的深切而真實的痛苦誇大他們那些最微小的優勢啊!他又是懷著怎樣熱烈的誠意蔑視自己啊!
他覺得瑪蒂爾修是值得崇拜的,任何語言都無力表達他對她的極度崇拜。他在她身邊走著,偷偷地望著她的手,她的胳膊,她那女王般的儀態。他已被愛情和不幸摧垮,就要跪倒在她的腳下,喊出來:“憐憫我吧!”
這個如此美麗、如此高高在上的女人,曾經一度愛過我,然而她無疑會很快愛上的卻是德·凱呂斯先生!“
於連不能懷疑德·拉莫爾小姐的真誠,在她所說的那一切中,真話的口吻太明顯了。為了讓他的不幸絕對地完整無缺,有時候她一心想著她曾一度對德·凱呂斯先生懷有的感情,談起來競彷彿眼下還愛著他似的。在她的口氣中肯定有愛情,於連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在他的胸中灌滿熔鉛,他也沒有這麼痛苦。這可憐的小夥子己經到了痛不欲生的程度,他如何能夠猜到,正是由於跟他談話,德·拉莫爾小姐才懷著那麼多的樂趣回想她對值·凱呂斯先生或者德·呂茲先生曾經有過的那一點點沒有結果的愛情?
什麼也表達不了於連的劇痛。不多天以前,他在這條椴樹成蔭的小路上等著一點鐘敲響,爬進她的屋裡,而今在這同一條小路上他聽著對別人的愛情的鉅細無遺的傾訴。一個人是不能承受比這更強烈的不幸的。
這種殘酷的親密持續了八整天。談話的機會嘛,瑪蒂爾德時而像是在尋找,時而是來則不避;他們倆好像都懷著一種殘酷的快感時時回到的話題,乃是敘述她對別人曾經有過的感情。她向他談起她寫過的信,直到信裡的詞句,甚至整句整句地背。最後幾天,她似乎懷著一鍾惡意的樂趣凝視著於連。他的痛苦就是她的強烈的快樂。
可以看出,於連毫無人生經驗,甚至沒有讀過小說;他若不那麼笨,若能稍許冷靜地對受到他如此崇拜又向他說了些如此奇特的知心話的女孩子說:“承認吧,我是不如那些先生,可您愛的是我……”也許她就會因為被猜中了心思而感到幸福,至少成功會完全取決於於連表達這個想法的風度和他選擇的時機。無論如何,他可以有利地擺脫一種就要在瑪蒂爾德眼中變得單調乏味的局面。
“您不再愛我了,可是我崇拜您!”一天,於連被愛情和不幸攪得昏頭昏腦,對她說。這差不多是他所能幹出的最大的蠢事了。
德·拉莫爾小姐從對他談論自己的感情歷程中得到的全部快樂,一瞬間被這句話摧毀了。她開始感到奇怪,在發生了那一切之後,他居然沒有對她的敘述發火,就在他說這句套話之前,她甚至想象他己經不愛她了。“驕傲無疑已經扼殺了他的愛情,”她對自己說。“他不是那種人,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白白地被置於凱呂斯、德·呂茲、克魯瓦澤努瓦那樣的人之下,雖然他承認他們的地位比他高得多。不,我不會再看到他葡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