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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胎教不胎教,讓他去買了個奉天妓女,年齡不過十五六歲,每要同姐妹們爭夕。張勳算得著瑰寶,各姨太太房裡都不進去。大眾噴有煩言,來告訴克琴。克琴一面分解,一面勸張勳須要公平。張勳為著克琴幫了大眾,未免怏怏,卻不曾怨到克琴。克琴屆期分娩,產了一個男孩。張勳雖有幾個兒子,難得克琴是一索得男,豈不快活?彌月這日,張作霖率同眷屬親來賀喜,取名叫做“夢範”。張勳究有什麼意思呢?這晚夢範尚未出世,張勳忽然做了一個夢,夢見古衣冠的一大夫,踏進外室。張勳也不認識他,向他作了個揖。那人回禮坐下,自稱春秋時越國范蠡,說道:“從前勾踐為吳所辱,經我的謀畫,為臣為妾,歸到舊地,居然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仗著美女西施,使吳君夫差,賢奸倒置,勾踐才滅了吳國。我知道越國無恙,對得住勾踐,一舸船去了。這是並非我的功,亦非勾踐的福,實是越國氣運未絕,才能恢復轉來。你的對待清朝,何嘗不同我一樣?只是清朝歷數已盡,你不必強迴天命,反添出許多危險。”
,說完飄然離走去了。張勳醒來,克琴已報坐蓐,才取這個名字。張勳想到清室舊君,已是沒有指望,世凱舊友,又是沒法幫忙。追溯那復辟情形,皇帝原不知道什麼,這些王公大臣,哪個不想做中興人物?最怪的是革命時候的督、撫、司、道,從前逃得快,此時也趕得快。有幾個穿了行裝,宮門來請安了,有幾個沒有靴子、鞋子,也上殿了。到得馬廠炮響,他們都不知所之,才把我逼出關來。如今這範大夫警告我,我也好看破一點。張勳存了這個念頭,只能夠坐觀成敗。
北京又馮國璋、徐世昌、曹錕的亂鬧,終究不成個局面。
夢範過了一週兩歲,克琴撫育兒子,並不向張勳淘氣。不過他是絃索歌管裡出身,喜歡熱鬧,不喜歡清靜。日間還有姐姐妹妹,互相談笑,借這兒子做戲球兒,等到各自歸寢,燈殘燭炮,枕冷衾空,未免增幾分感觸。便是張勳偶爾光降,比不得從前的濃情蜜意。克琴百無聊賴,用著鴉片煙來消磨歲月。張勳本來並不知道,都是這奉天妓女,暗中掇說,什麼克琴的衣飾,都在鴉片槍裡,化為烏有了。張勳卻不十分相信,有日走到克琴房裡,果然在那裡吞雲吐霧。張勳想一虛百虛,氣吼吼對著奉天妓女道:“克琴可惡得很,非手刃他不可!”
這是一句遊戲的話,他趕來告訴克琴,說:“大帥為你吸食鴉片,衣飾罄盡,要殺你了,你還是走得好!”
克琴聽了這話,知道又是他弄詭,但自顧年未三十,如何耐得過下半世?況且有這副唱戲的本領,哪裡不好吃飯?何苦攪在這是非門裡呢?又想張勳從前何等相愛,這點點小孩子,離開了生母,哪個肯熱心管理他?左一個念頭,右一個念頭,委決不下。最後狠一狠心,叫婢女去請大帥進來。張勳果然到了,克琴侃侃地道:“大帥,我要回天津去。大帥賞我的衣飾,都在這幾隻箱子裡,大帥不論叫哪位姐妹們來檢點檢點。我帶來的金器,決計兌價助賑了。一匣的珠子鑽石,分贈姐妹們做個紀念。只剩三百元銀幣做盤費。
我卻來清去白,省得大帥動手。“
張勳倒嚇呆了,說:“你兒子呢?”
克琴道:“兒子姓張不姓王,譬如我死了,也帶去嗎?”張勳知他意決,說:“你回去,還是唱戲呢,還是嫁人呢?”克琴道:“嫁人的滋味,已經領略,不如唱我的戲!”
張勳道:“好好,有志氣!”
大踏步出來。克琴還說道:“我去的時候,恕不面別了。”
克琴出了張勳的門,正是“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無拘無束,仍然做他的坤角大王。從天津到了上海,從上海又到漢口。上海的名流,往往收克琴做弟子。劉山農曾題他小像一律道:鏡中色相水中神,月府霓裳第一人。雨濺海棠紅粉淚,霜欺籬菊白衣身。病因情重扶難起,顰為愁多畫不真。記否上元燈火夜,相攜同聽玉堂春。
這克琴的小像上,全身玉立,御著絲織長袍。便履低環,迎人慾笑。陳琳《神女賦》裡說的“玉質苕華,豔姿舜榮”,曹植《洛神賦》裡說的“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確有此種光景。但是他下堂這件事,原是有激而成,後來重上歌臺,哪有少年的意興?從漢口再回上海,觸著一股疫氣,竟至溘如朝露。
女伶界上,此後又弱一個了。我嘗論到近十年的女伶,前有劉喜奎,後有福芝芳,算得色藝雙絕,卻不過與克琴伯仲,便那龍陽才子易哭庵所捧的鮮靈芝,雖是他遇人不淑,演成家庭的慘劇,然有這哭庵痴情呆氣,不避艱險,真是第一等的捧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