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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發了數學考卷。我考了四十六分。
明天要複習考,我會交幾張白卷?說不出是後悔還是什麼,或者我其實根本無所謂?大學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要我們為它這樣盲目地付出一切?
我能感覺苦悶,表示我還活著,但是為什麼我總覺得找不到自己?原來這就叫“迷失”?我想要嚎啕大哭,但我沒有眼淚。我想要逃走,但我沒有腳。我想要狂吼,但我沒有聲音。日子,我好像死在你陰冷的影子裡。生存的意義是什麼?生存的遊戲規則是誰在訂?我能不能“叛變”?
這一頁紙上好幾行字被水漬暈染了,顯然是在淚眼模糊之下寫的。與這一頁並排攤開的是日記本的彩色夾頁,印著一篇勵志的文章,《篤守信義》。前半段講孔子的“民無信不立”——治理一個國家,萬不得已時可以放棄軍事,再不得以時可以放棄經濟,但是人民的信任不能缺少。下半段說:
有一種主義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把信義完全拋棄……所謂和平,指的是戰爭;所謂友好,指的是侵略,所謂民主,指的是奴役……這種主義實為有史以來最大的騙局。在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這麼多的人,為這麼少的人所欺騙。可是,光明終可消滅黑暗,信義終可戰勝虛偽。
我在想,那個時候的成人世界,有多少人“問”我、“瞭”我,而不“判”我?那個時候的世界,有多少“真實”讓我看見,有多少“謊言”我必須“穿越”?
恐怕每一代的年輕人都比他們的父母想象的要複雜、要深刻得多。我不會“判”你,安德烈,我在學習“問”你,“瞭”你。成年人鎖在自己的慣性思維裡,又掌握訂定遊戲規則的權力,所以他太容易自以為是了。“問”和“瞭”都需要全新的學習,你也要對 MM有點兒耐心。鼓勵鼓勵我吧。
今天菲力普放學回來,氣鼓鼓的。早上他帶著 iPod到學校去,坐在教室外頭用耳機聽音樂,等候第一堂課的鈴響。一個老師剛好經過,就把他的 iPod給沒收了。東西交到級主任那裡,說要扣留兩個禮拜。
我們在廚房裡,我在弄午餐給他吃,他忿忿地說:“八點不到,根本還沒上課,老師都還沒來,為什麼不可以聽?”
“先不要生氣,”我說,“你先去弄清楚學校的規定白紙黑字是怎麼寫的?如果寫的是‘上課’時不許,那麼你有道理;如果規定寫的是‘在學校範圍內不許攜帶’,那你就沒話說了,
第7封信 有沒有時間革命?(2)
不是嗎?”他馬上翻出了校規,果然,條文寫的是“不許在學校範圍內”。好啦,沒戲唱了。他服氣了,頓了一會兒,又說,“可是這樣的規定沒道理。 ”
“可能沒道理,”我說,“你也可以去挑戰不合理的校規。可是挑戰任何成規都要花時間,所以問題在於,你想不想為這一件事花時間去挑戰權威?”
他想了一下,搖搖頭。小鬼已經知道,搞“革命”是要花時間的。他踢足球的時間都不夠。
“可是,”他想著想著,又說,“哪一條條文給他權力把我的東西扣留兩週?有白紙黑字嗎?而且我常常看見同學聽,也沒見老師‘取締’啊。 ”
沒錯啊,有了法律之後,還得有“施行細則”或者“獎懲辦法”,才能執行。校規本子裡卻沒有這些細則,執行起來就因人而異,他的質疑可是有道理的。
“而且,這個級主任很有威權性格,”他說,“他的口頭禪就是——唉呀照我說的做就是了,別跟我囉唆問理由。我覺得他很霸道。 MM,你覺得做老師的應該用這樣的邏輯跟學生溝通嗎?”
“不該。這種思維的老師值得被挑戰。”我說。“你知道, MM,我不是為了那個隨身聽,而是因為覺得他沒有道理。 ”
“那——”我問,“你是不是要去找他理論呢?”
他思索片刻,說,“讓我想想。這個人很固執。 ”
“他會因為學生和他有矛盾而給壞的分數嗎?”
“那倒不會。一般德國老師不太會這樣,他們知道打分不可以受偏見影響。 ”
“那——你會不會因為‘怕’他而不去討道理吧?”
“不會。 ”
“那——你希望我去和他溝通嗎?”
“那對他不太公平吧。不要,我自己會處理。 ”
這就是那天在廚房裡和菲力普的對話。安德烈,你怎麼處理衝突?對於自己不能苟同的人,當他偏偏是掌握你成績的老師時,你怎麼面對?從你上小學起,我就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