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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是因為它充滿了未知的可能,它可以默默無聞,也能燦然放光;
它可以渺小如一粒沙,也能高大像一座山;它可能在邁步時就跌倒,也可能走到浩浩遠
方;它說不定短暫,但或者也會不朽……因為,它到底摯走了生命的一小段。
《沉思者》卻不同,它坐著雖有一百八十六公分高,肌肉也十分強健,但到底已經
走到生命的一半,必須坐下來反省了,由於它有了太多的反省,生命的可能減弱了,也
阻礙了行動的勇猛。兩者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不管怎麼樣,青年總比中年有更大的天
空,它真像剛剛出爐的青銅,敲起來鏗然有聲,清脆悅耳,到了中年,就不免要坐下來
沉思自己身上的銅鏽了。
看《青銅時代》與《沉思者》使我想起一句阿拉伯成語:“人生包含兩部分,一部
分是往事,是一場夢;一部分是未來。是一點兒希望。”對剛剛起步的青年,未來的希
望濃厚,對坐在椅子上沉思的中年,就大半是往事的夢了。
不久前,有一位在大學讀書的青年來找我,他對鋪展在前面的路感覺到徘徊、惶恐、
無依,不知如何去走未來的路。我想,每個人的青年時代都要面臨這樣的考驗,在青年
時就走得很平穩的人幾乎沒有。有人說《青銅時代》是羅丹青年時期的自塑像,即使像
他這樣的大藝術家,顯然也經過相當長久的掙扎,沒有青銅時代的掙扎與試煉,就沒有
後來的羅丹。
現代人每天幾乎都會在鏡子前面照見自己的面影,這張普通的日日相對的臉,都曾
經揚散過青春的光與熱,可怕的不是青春時的不穩,可怕的乃是青春的緩緩退去。這時,
“英雄的野心”是很重要的,就是塑造自己把握時勢的野心,這樣過了青春,才能無怨。
我曾注意觀察一群兒童捏泥巴,他們捏出來的作品也許是童稚的、不成熟的,但我
可以在那泥巴里看見他們旺盛茁長的生命與充滿美好的希望。而從來沒有一位兒童在看
人捏泥巴時不自己動手,肯坐在一旁沉思。
每個人的青年期都平凡如一團泥巴,只看如何去捏塑。羅丹之成為偉大的藝術家, 那是他把人人有過的泥巴、石頭、青銅一再的來見證自己的生命,終於成就了自己。
能這樣想,才能從《青銅時代》體會到更大的啟示,一個升火待發的火車頭總比一
部行到終點的車頭更能令人動容。
——九八三年五月十一日
記夢記
許多朋友對我抱怨,他們晚上總是睡不安穩,不是被恐怖的惡夢纏繞,就是走進了
超現實的夢的魔魔去;他們一邊抱怨,一邊還興致勃勃的講述夢裡的情景,說完之後,
總是追索著一個問題:“這莫名其妙的夢到底在預示什麼?它代表了什麼樣的潛意識
呢”?有的則露出幸福的微笑,好像說著:“幸好只是個噩夢罷了”。
對於朋友們的心情我很能體會,回為我也是個會做夢的人。雖然我並不愛做夢,夢
卻是莫奈他何的東西,一閉上了雙眼,它就如飛舞的精靈,在靈魂空下來的一個小細縫
中鑽了進來,佔據了我們未知的八小時的喜怒哀樂。
我的朋友大部分是從事文學藝術工作的人,他們的心靈特別易感,因此格外容易有
夢,有許多人知道我是個“夢人”,總是找我傾訴他們的夢境。我生平最愛做的事就是 聽人“胡言夢語”的談離奇夢境,我常建議他們把這些夢化成為作品給人共享,有的人
因此創作出與清醒時完全不同的作品,(可能那夢裡是另一個人吧!)大部分人卻不願
意,理由是:夢是隱私的一部分,說給好友聽聽無妨,要公之於世就有些難以啟齒了。
我自己很會做夢,會的程度有時一夜可以做三四個,這三四個有時是短片連綴在一
起,有時又是一個長片被切割成幾段,我還有很奇怪的經驗,睡醒了出去晨跑,回家時
睡回籠覺,夢竟然能接得下去,有一次甚至相隔幾個月,夢居然能連在一起,好像電影
的上下集。
我喜歡電影,我覺得做夢有些看電影的感覺,和電影不同的是,我們可以看自己當
主角在戲裡演,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