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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鰭?”我驚訝的呼喊脫口而出——本來應該坐在學校考場上的冰鰭赫然站在我的床前。
他並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眼神似乎有些悲傷。
尖銳的不祥預感呼嘯著掠過我的耳際,我伸手想去拉冰鰭,可是指尖卻穿越了他的身軀——靈體!難道……是生魂?這下可糟了!我大喊起來:“你又在什麼危險的地方迷路啦?笨蛋大路痴!”
冰鰭依舊不回答,只是將視線轉向窗外,初夏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呈現著明淨的金綠色調。靈體似乎開口在說什麼,我向他擺了擺手,我又不是他,在人間沒有實體的東西發出的聲音我可聽不見。冰鰭眼中的悲傷更濃了,靈體微微曲扭著,瞬間崩散,轉眼間又重新聚攏在花廳門口。
“別走,帶我去你那邊!”我掙扎著爬起來,頭重腳輕跌跌撞撞的跟著他,“等我帶你回來!”
這是病人該有的的待遇嗎?搞不好冰鰭回來了,我反倒落了個過勞死……我竭盡全力保持著與飄忽向前的靈體間的距離。
“菊花……”前面的冰鰭忽然發出微弱的聲音,原來已經進入“那些東西”的領地了!與人間不同,這裡就連低等的魑魅魍魎也能“說話”。我環顧四周,道路已被濃密的白霧包圍了。那個世界有許多道路與人間相連,“看得見”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走進來,冰鰭就是認不清兩種道路才會一再迷路的。
“你看……”冰鰭說著指指我的手。我這才發現,我隨手把那朵落在我頭上的通草菊帶出來啦!
“還菊花呢!你就擔心一下你自己吧!大路痴!”我沒好氣的數落著,為了防止弄壞,我把花梗上縛著的書信解下來。折得很細的紙張散開,現出數行靈動的筆跡,是日文假名。我匆匆的瞥了一眼便將它塞進口袋裡。
“你有沒有聽說過菊花的另一個名字——契草?”可能因為是靈體的關係吧,冰鰭的聲音總覺得比平時低沉,“因為那個故事……《菊花之盟》……”
“你偷看我的《御法度》了吧!”我一時怒從心頭起,“《菊花之盟》不就是結尾時沖田總司給土方歲三講的那個故事嘛!虧我藏得那麼用心!冰鰭大變態!”
“我可不知道什麼《御法度》。”冰鰭沉靜的笑了起來,“雖然我們國家很早就有類似的故事,可我最早是從《雨月物語》上看來的。”
沒錯,《御法度》上也講《菊花之盟》出自《雨月物語》——年輕的武士與書生約定重陽菊花開放之日把酒言歡,可是武士在戰鬥中被俘,無法逃脫。眼見重陽已近,為了實現與書生的約定,他引刀自刎,讓靈魂乘風前來赴約。這個故事讚頌的是那個一諾千金的武士,我卻不以為然,比較辛苦的是書生吧,揹負著摯友的死亡被獨自一人留下來,他一定非常非常寂寞……
可是《雨月物語》有中譯本嗎?冰鰭這傢伙,一定在吹牛!
“少來了!”我揶揄道,“又不像爺爺去日本留國學,你怎麼會懂日文啊!什麼《雨月物語》!肯定是偷看了《御法度》!先說好了,將來你變成怎樣也與我無關!”
冰鰭若有所思得笑了笑,不知怎麼的,我覺得今天的他特別沉穩。平時他可是決不吃虧的那一型。
“這樣的故事,在現實中也發生過……”短暫的沉默後,冰鰭突然說了一句。
“怎麼可能,誰這麼傻啊!活著就有見面的機會,錯過約定以後再補,死了就什麼也沒有啦!”
“如果被終生囚禁永遠都逃不出來呢?如果被捕後被執行死刑呢?如果被秘密殺害了呢?”冰鰭笑得有些悲傷,“生死之事,人自己是無法左右的……”他伸出手來觸碰我手中的那枝菊花,“……姐姐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冰冷的感覺瞬間滑過我的脊背,我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冰鰭不解的看著我:“姐姐?”
“你是誰?”我靜靜的注視著冰鰭,或者說是擁有冰鰭外表的某個東西,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你不是冰鰭,冰鰭絕不會這樣叫我!”
為了避免某些東西的糾纏,我們從小被祖父隱藏性別來教養,祖父禁止我們以姐弟相稱,只允許我們以他取的乳名彼此呼喚——“火翼”和“冰鰭”。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今天——所以,叫我“姐姐”的東西,絕對不是冰鰭!我佩服它的偽裝,居然讓我這麼久才發覺!
那個“冰鰭”安靜的注視著我,眼神彷彿穿越了我落到遙遠的彼方。發燒帶來的頭痛和不適感再次襲來,我拼命穩住身體,在這個摸不著深淺的傢伙面前,我實在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