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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五一節,地換新貌,人換裝。按本地的習俗,十一穿棉襖,五一脫棉襖,這一穿一脫,整整是七個月,遲到的北國之春,別有一番景像。幾陣大風之後,首先是白楊樹幹泛出青綠,樹枝孕滿了嫩芽,爾後小草在消融的雪地上冒了出來。在萬物潤無聲的春雨之後,花開了。最多最早的是杏花,校園邊上有一條杏林河,河的兩岸繁花似錦,還有一種紫瑩瑩成串的花,比紫藤花稍小,香氣四溢,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丁香。我還看見女生宿舍瓶子裡插著的一種“韃子香”和江南的“映山紅”一樣,是最早的報春花。北疆雖沒有江南水鄉桃花柳綠的旖旎風光,但冰雪後的綠裝更發人振奮,令人陶醉。杏林河畔的纖纖學子,迎來了六十年代的第一春。
校園裡淋浴著春天和青春的氣息,愛俏的女生把毛圍巾換成了薄紗巾,穿上了小翻領的花衣。男生們大都穿上“北京蘭”布的青年裝。唯有我,有點與眾不同,一開始我並不覺得,從同學們竊竊私語的目光中,我終於覺的有什麼“問題“了。我問高煤海,“我穿的有什麼不對嗎?”他還是那副不屑的神情,“穿衣戴帽,各好一套,穿啥不行啊,你看我不就穿俺爹的工作服嘛。”最後,我還是從楊婕的嘴裡得到了答案。原來,抗戰勝利後,從南方來了一批北上的幹部,他們一式穿四個兜的中山服,而本地人很少穿這種服裝,因而中山服成了幹部的標誌。難怪,同學們總衝我笑,原來是“潛越名分”了。其實他們可曾知道,我打念小學時,就已穿這種幹部服了。我還有兩件家鄉土布的中式衫,對襟的,有襻扣,也算奇裝異服了。那天還鬧出個不大不小的笑話。我在上輔縫上衣的紐扣,不小心掉了下去,就向下輔的高煤海說:“我的紐子掉了,你幫我撿上來。”高煤海先是“什麼?”了一聲,爾後大笑起來,“牛子,牛子掉了,哈哈。”周圍的同學也鬨堂大笑,笑得我莫名其妙。高煤海撿起鈕釦遞給我,“這叫釦子,不叫紐子,牛子在你褲襠裡呢。”我騰的紅了臉,看來,我連說話都得小心,真是一方土養一方人。
吃了一冬天的土豆片、白菜邦、蘿蔔湯,食堂餐桌上終於有了新鮮的蔬菜:大蔥、韭菜、菠菜,還有小白菜。儘管油腥還是那麼少,但總能囫圇喝一碗菜湯了。春天給人們帶來了希望,也帶來了食慾。傳聞說,又有大批的饑民來到了北大荒,我還不太清楚,這是怎麼了?
進入六月,楊樹飛花,如雪如絮,滿天飄揚,落在地上猶如鋪上一層棉花,這奇觀可是江南罕見的。本地人說楊花飛,夏天到。果不然,天一下熱了起來,學校組織野遊,各系班自行組合,到城郊山麓江畔唱歌跳舞,爬山划船,打靶找寶之類的活動。校園裡還舉行過篝火晚會,唱著蘇聯歌曲,跳起民族歌舞,放飛緊錮了一個嚴冬的心情。一年之際在於春,北疆人似乎更珍惜短暫的春天。
記得在南方,讀小學時有“遠足”謂之踏青。全校學生自帶乾糧,頭帶笠帽,在鼓號的樂聲中走村穿鄉,行進在田野和村落的石板路上。到了中學,少了遊戲活動多了勤工儉學勞動。而今篝火燒起來,手封封琴拉起來,歌聲響起來,舞蹈跳起來,給我的感覺像是俄羅斯風情的異國情調。楊婕說:“我爸在俄羅斯留學時就說起過莫斯科迷人的夜晚。”說著說著她的眼睛又盈滿了眼淚。我不知如何安慰她……賈岱正拿著相機不斷照相,給人留下了許多青春的記憶。
(四—22)
“聰明人是不寫日記的”郭沫若如是說。倒不是自認愚鈍,作為醫學生,我明白,大腦新陳代謝,最後必定走向衰亡。人不可能聰明一世的,也許是對文字興趣的使然,我拿起筆,開始記錄生活。一九六○年七月十七日,在我到北疆一週年之際,開始書寫我的人生日記,其年我剛過十七歲。第一冊日記本是二哥送給我的,國慶十週年紀念冊。寫日記地點是合江市市郊的一個小村落——長發屯
剛考完期末考試,突然接到一個夏鋤的任務,我班21名男生奔赴距校四十里的一個小山村。這裡有近百戶人家,上千垧土地,村子在一個坡地的低窪處。一色的低矮草房,家家有個院子,院中有菜園,園中雞鴨鵝豬不一而足,還有看門的狗。我們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和熱情的接待。純樸的鄉民把我們當成親人一樣。我是第一次接觸東北農村,又興奮又激動,新奇中多了一份感慨。帶隊老師唐程把我和高煤海等九人安排在生產隊部,屋裡南北大炕,中間有一張炕桌,牆上掛著一個老掉牙的鐘,外間堆著柴火和農具,還有兩口大水缸。天剛黑,我們就躺下了。睡在硬綁綁的只有炕蓆的涼炕上,一時難以入睡。高煤海捅咕我:“快睡吧,明天還起早幹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