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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在作死一道上成就非同小可,向來不肯遵循常理。
他決定不聲張,自己去找將離,問清楚這塊玉的來龍去脈。
就算這玩意真有問題,前兩次死人都是深夜,只要他能在天黑之前趕回來,也還來得及去天機閣喊救命。要是這玉沒問題,他因為上面多寫了個生辰八字就屁滾尿流地把個活姑娘填進鎮獄去,那是有卵的人乾的事嗎?
就這麼著,揣著八斤的膽和自己的道理,奚平獨自出了南城。
從南城門出去是大運河,運河沿岸除了簡陋的民工房,就是煙熏火燎的工廠,裡面的火機沒白天沒黑夜地“嗡嗡”響,靠近岸邊的水裡浮著一層綠油,腥臭腥臭的。
沿河有貨郎兜售雜合面餅,小販們半死不活地吆喝著“一文錢倆”,打赤膊的勞工就蹲在岸邊,就著汙水裡返上來的鹹淡味啃。
到處都烏煙瘴氣的,唯獨上南山的“朝聖路”一塵不染。
那條通往南聖廟的山路兩側都是漢白玉的雕欄,一人多高,雕的不是瑞獸祥雲,是除塵驅穢的銘文。欄下嵌著淺綠的碧章靈石,與南城外稀罕的春色纏綿在一起,像條不小心落到凡塵的仙路。
奚平出了城門就捂住了鼻子,鼓起胸膛憋了口長氣,直到他快馬奔上朝聖路,才開啟鼻孔呼吸。
要到南聖廟去,一來一回都得走朝聖路,算時辰將離這會兒也該往回返了,正好能在半路碰上。將離的車伕老張是個羅鍋,特別鍋,隔著二里地都能看見,這會兒路上人又不密,肯定不會錯過。
可是沒想到,奚平一路跑到了南聖廟山下,也沒看見將離的影。
他不由得泛起嘀咕:號鍾那狗才靠不靠譜?
這時,旁邊有人接茬說道:“駝子車伕啊?我見了,沒在落馬亭裡待。”
奚平一回頭,見茶肆不遠處,一個老人正在套牛車,準備收攤。
老人一邊幹活一邊嘟囔道:“就是那個背比我還彎的漢子嘛,買完東西就往南走了,沒見回來。”
奚平:“買什麼了?”
泉下人……
奚平一愣,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往南望了一眼——那是城南“安樂鄉”的方向。
將離謊稱去南聖廟還願,其實偷偷跑到安樂鄉上墳去了?
奚平跟賣花老人打聽到他們還沒回來,便催馬奔安樂鄉去了。
他不忌諱死人,況且安樂鄉也沒什麼好怕的。那雖然是墳地,卻早成了金平一景,每年清明寒衣兩節,都有遊手好閒的公子哥結伴去安樂鄉燒紙,美其名曰“憑弔香魂”。這些人不空手,來了還得留點墨寶,於是老槐古柏上貼滿了各種狗屁不通的悼詞,牛皮癬似的,有點陰氣也都給噁心散了。
奚平到安樂鄉的時候,不知返潮還是怎樣,樹林裡起了霧。他拉住馬,馬打了個響鼻,一雙前蹄不停地在地上打著退堂鼓。
動物總是對埋著屍體的地方格外敏感,奚平也沒在意,揚聲喊守墓人:“六爺在嗎?”
六爺是守墓的孤寡老人,住在安樂鄉外的小茅屋裡,每月領二十斤粟、半貫錢,沒事就在自己小院裡養雞種小菜。
這會兒雞不知道上哪去了,只有老人自己貓著腰給他的菜地鬆土。
可能是年紀大了,他刨地的動作格外沉重,像架隨時要鏽住的機器。
“嘿,老頭兒,歇會兒吧。”奚平隨手從兜裡摸出顆碎銀,伸手一彈,丟進了六爺的小院裡,“打聽個事,今天有人來嗎?”
六爺盯著那落到腳下的銀珠子,動作一頓,遲緩地點了下頭。
奚平:“一個大姑娘,趕車的是個羅鍋對吧?走了嗎?”
“嗯,”六爺可能是老糊塗了,說話費勁,“嗯”完半天,才又蹦出倆字,“沒走。”
“行……哎對了,你知道他們來拜祭誰嗎?”
守墓老人耳背,奚平問了兩遍,他都沒聽見,只沉迷刨地。
“嘖,老東西。”奚平沒了耐心,眼看天晚了,便不再跟老人廢話,催馬進了樹林。
說來也怪,他的馬方才還百般不願意進樹林,這會兒卻不用主人催,韁繩一鬆,它就撒丫子飛奔了進去。
霧越來越濃了,躥進林中的一人一馬很快不見了蹤影,像被那霧氣吞了。
接著,濃霧從樹林裡溢位來,環繞過守墓人的小屋。
孤獨的守墓人用耙子敲著腥味撲鼻的泥土,“啪”一聲,他臉上什麼東西掉進了土坑裡,落在土裡滾了出去……
不是汗珠,是一顆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