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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上)
經過舟車勞頓和簡單的休息,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高階病房裡,祁文至見到了鄭亦婉。
這是祁文至十七年以來第一次見鄭亦婉。
鄭亦婉垂眸閉目,半躺半坐在床上,幾縷碎髮飄落在蒼白的臉側,看起來十分憔悴,對踏進房門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陌生聲音更沒有反應。
此時病房裡再沒有別人,祁文至隔得很遠,臉上看不出表情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女人。
走得更近一點,他才算看清她血色全無的容貌,比僅僅兩個月前的照片裡的樣子就蒼老了很多。
鄭亦婉事先是已知曉誰會來的。她也許一直在等,等累了才會半夢半醒地睡著,也許又不是。
總之當下這樣的場景,不至於讓她顯得過於卑微。
然而終究太難了,等祁文至來見她一面實在太難,十七年間就等來了這麼一次。還是在鄭亦婉奄奄一息,聽天由命,再活幾天都只能看造化和運氣的垂危之際。
祁文至千里迢迢專程來看她,一身僕僕風塵,雙眼都帶著掩蓋不住疲憊的紅血絲,也依舊改變不了這只是對她的一分施捨而已。
作為祁唸的生母,鄭亦婉只給祁家留下了那麼一個孩子,也留下了無盡的糾葛、麻煩、恩怨與痛苦。而她乍一看,卻好像是最幸福的那個,一甩手便什麼也不用管,到國外逍遙快活去了。
中間有護士進來過,是個會說中文的華裔女子,她給鄭亦婉做檢查時哀嘆般吐了幾個字,然後對祁文至簡述情況,祁文至問她鄭亦婉還要多久能醒,只得到模糊的“病人睡著了、不確定、應該還需要點時間”的答覆。
祁文至便只能繼續等著,時不時來回踱步,又佇立不動地凝視,口袋裡的打火機卻是沒拿出來過。
窗邊米色紗簾暈出淺黃的光,床頭擺放著幾束熟悉的白色洋桔梗,優雅剔透的花瓣映襯著病床上人的臉,很容易讓他回溯與眼前懸殊過大的過往,腦海裡浮現一些音容笑貌。
不知過了多久,祁文至靠坐在椅子上,聽見鄭亦婉的咳嗽聲才知道人醒了。等鄭亦婉喘著氣停歇下來,用沒什麼光彩的雙眼一瞬不瞬看著他,他都坐著沒動。
鄭亦婉看了他很長時間,但沒有多餘的情緒,良久,她聲音低啞地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想見見他。”
十七年再見,開口第一句還是兒子。
祁文至垂眼默了默,冷冷說:“既然從沒見過,現在也沒什麼必要了。”
“是啊,所以我才想見見......”她拖著破碎而無力的嗓音,面帶悲愴。
她開始自言自語般說:“那時候他才那麼小,我只從......我只站在玻璃窗外遠遠看過一眼,可他是我的孩子,名字也是我取的,叫祁念......就是想告訴他,媽媽......媽媽會永遠愛他,想他,不會忘記他。媽媽也沒有辦法......可他都不知道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是嗎......”
鄭亦婉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平靜地流下不絕的眼淚,淌過錦衣玉食和無依無靠的過往十七年。
祁文至擰著眉,從床頭拿了紙遞給她,終是說:“祁念現在跟他哥哥一起在上高中,以前的照片你也看過。”他停頓:“以後他都會知道的。”
鄭亦婉將紙攥在手裡,目光呆滯而縹緲。
剛剛說了太多話,她虛弱地喃喃:“這就是我的報應啊,做錯事的報應......”
就算當年她生下祁念後沒被祁家長輩知道,沒到要為了保全她的孩子一世無憂而服從出國的安排,鄭亦婉也知道她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從陷入所謂的愛情、成為所有人口中的第三者開始,她就註定慘淡收場。
只是這道理,她想明白得太晚了。
祁文至走出病房,站在門外的隨行助理手中拿著一捧剛買的姍姍來遲的白色洋桔梗,祁文至臉色不太好地讓他去扔了,卻被照料鄭亦婉的阿姨給攔住,說這是鄭小姐最喜歡的花,為什麼要扔掉呢。
可能是猜到眼前這位衣冠齊楚的先生就是之前被鄭亦婉談及過的男人,接著她便憂愁悲憫地喋喋不休起來。
鄭小姐生病後辭掉了工作,住院也不太配合治療,病情一天天惡化,但每天清醒的時候一看見這花便還能高興一陣。
鄭小姐總是拿著一張小孩的照片,沒力氣看的時候也要拿著。
鄭小姐獨居在國外,周圍全是素昧平生的人,但鄭小姐脾氣很好,心地善良,之前總會去當地的孤兒院看望那些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