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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小官人見桂家門庭赫奕,心中私喜,這番投人投得著了。守門的問了來歷,收了書帖,引到儀門之外,一座照廳內坐下。廳內匾額題“知稼堂”三字,乃名人楊鐵崖之筆。名帖傳進許久,不見動靜。伺候約有兩個時辰,只聽得儀門開響,履聲閣閣,從中堂而出。施還料道必是主人,乃重整衣冠,鶴立於檻外,良久不見出來。施還引領於儀門內窺覷,只見桂遷峨冠華服,立於中庭,從者十餘人環侍左右。桂遷東指西畫,處分家事,童僕去了一輩又來一輩,也有領差的,也有回話的,說一個不了。約莫又有一個時辰,童僕方散。管門的稟覆有客候見,員外問道:“在那裡?”答言:“在照廳。”桂遷不說請進,一步步踱出儀門,徑到照廳來。施還鞠躬出迎。作揖過了,桂遷把眼一瞅,故意問道:“足下何人?”施還道:“小子長洲施還,號近仁的就是先父。因與老叔昔年有通家之好,久疏問候,特來奉謁。請老叔上坐,小侄有一拜。”桂遷也不敘寒溫,連聲道:“不消不消。”看坐喚茶己畢,就分付小童留飯。施還卻又暗暗歡喜。施還開口道:“家母候者嬸母萬福,見在旅舍,先遣小子通知。”論起昔日受知深處,就該說“既然老夫人在此,請到舍中與拙荊相會。桂遷口中唯唯,全不招架。
少停,童子報午飯已備。桂生就教擺在照廳內。只一張卓子,卻是上下兩卓嘎飯。施還謙讓不肯上坐,把椅拖在傍邊,桂遷也不來安正。桂遷問道:“舍人青年幾何?”施還答道:“昔老叔去蘇之時,不肖年方八歲。承垂吊賜奠,家母至今感激,今奉別又已六年。不肖門戶貧落,老叔福祉日臻,盛衰懸絕,使人欣羨不已。”桂遷但首肯,不答一詞。酒至三巡,施還道:“不肖量窄,況家母見在旅舍懸望,不敢多飲。”桂遷又不招架,道:“既然少飲,快取飯來!”吃飯已畢,並不題起昔日交情,亦不問及家常之事。施還忍不住了,只得微露其意,道:“不肖幼時侍坐於先君之側,常聽得先君說:生平窗友只有老叔親密,比時就說老叔後來決然大發的。家母亦常稱老嬸母賢德,有仁有義。幸而先年老叔在敝園暫居之時,寒家並不曾怠慢,不然今日亦無顏至此。”桂遷低眉搖手,嘿然不答。施還又道:“昔日虎丘水月觀音殿與先君相會之事,恩老叔也還記得?”桂遷恐怕又說,慌忙道:“足下來意,我已悉知。不必多言,恐他人聞之,為吾之羞也。”說罷,先立起身來,施還只得告辭道:“暫別臺顏,來日再來奉候。”桂遷送至門外,舉手而退。
正是:
別人求我三春雨,我去求人六月霜。
話分兩頭。卻說嚴氏在旅店中懸懸而待,道:“桂家必然遣人迎我。”怪其來遲,倚間而望。只見小舍人快快回來,備述相見時的態度言語。嚴氏不覺雙淚交流,罵道:“桂富五,你不記得跳劍池的時節麼?”正要數一數二的叫罵出來,小舍人急忙勸住道:“今日求人之際,且莫說盡情話。他既知我母子的來意,必然有個處法。當初曾在觀音面前設誓‘犬馬相報’,料不食言。待孩兒明日再往,看他如何?”嚴氏嘆口氣,只得含忍,過了一夜。
次日,施還起早便往桂家門首候見。誰知桂遷自見了施小官人之後,卻也腹中打菜,要厚贈他母子回去。其奈孫大嫂立意阻擋道:“‘接人要一世,怪人只一次。攬了這野火上門,他吃了甜頭,只管思想,惜草留根,到是個月月紅了。就是他當初有些好處到我,他是一概行善,若干人沾了他的恩惠,不獨我們一家。千人吃藥,靠著一人還錢,我們當恁般晦氣?若是有天理時,似恁地做好人的千年發跡萬年財主,不到這個地位了!如今的世界還是硬心腸的得便宜,貼人不富,連自家都窮了。”桂遷道:“賢妻說得是。只是他母子來一場,又有同窗支老先生的書,如何打發他動身?”孫大嫂道:“支家的書不知是真是假。當初在姑蘇時不見有甚麼支鄉宦扶持了我,如今卻來通書!他既然憐貧恤寡,何不損己財?這樣書一萬封也休作準。你去分付門上,如今這窮鬼來時不要招接他。
等得興盡心灰,多少賈發些盤費著他回去。‘頭醋不酸,二醋不辣。’沒什麼想頭,下次再不來纏了。“只一套話說得桂遷。
噁心孔再透一個窟窿,黑肚腸重打三重跑過。
施還在門上候了多時,守門的推三阻四不肯與他傳達。再催促他時,佯佯的走開去了。那小官人且羞且怒,植衣露臂,面赤高聲,發作道:“我施某也不是無因至此的。‘行得春風,指望夏雨/當初我們做財主時節,也有人求我來,卻不曾恁般怠慢人!”罵猶未絕,只見一位郎君衣冠齊整,自外而入,問罵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