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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驀然間發現,他已經來到忠孝東路羽裳的家門口。
早在羽裳婚前,他就知道這幢二層樓的花園洋房是羽裳的新居。在羽裳婚後,他也曾好幾次故意騎著車從這門口掠過。或者,在他潛意識中,他希望能再看到她一眼,希望能造成一個“無意相逢”的局面。但他從沒有遇到過她,卻好幾次看到歐世澈駕著那深紅色的野馬,從這巷子中出出入入。
現在,他停在這門口了,遠遠的站在街對面,靠在一根電杆木上,他望著這房子。整幢房子都是黑的,沒有一個視窗有燈光,羽裳──她應該已經睡了。他望望屋邊的車庫,車庫門開著,空的,那吃“青菜蘿蔔”的丈夫還沒有回來。他把頭靠在電杆木上,沉思著,不知那深夜不歸的丈夫會不會是個“素食主義”者?
他在那兒站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雨滴不住的從他身上滑落,他全身都溼透了。他模糊的想起一年前那個雨夜,在渡輪上初次見到羽裳。淋雨!她也是個愛淋雨的小傻瓜呵!
他的眼眶發熱了,溼潤了。然後,他輕輕的吹起口哨來,吹了很久,他才發現他吹的是羽裳那支歌:“夜幕低張,海鷗飛翔,去去去向何方?”
他吹著,反覆的吹著。然後,他看到那二樓的一個視窗亮起了燈光。他凝視著那窗子,繼續吹著口哨。於是,一個女人的身影映在那窗子上,接著,窗子開了,那女人移過一盞燈來,對窗外凝視著。
他動也不動的靠在那柱子上,沒有停止他的口哨,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那女人,心中在無聲的、反覆的呼喚:“下來吧,羽裳!出來吧,羽裳!如果你能聽到我的呼喚,就請出來吧!”
那窗子又闔上了,人影也消失了。他繼續站立著,繼續淋著雨,繼續吹著口哨。
然後,那大門輕輕的開啟了,他的心臟狂跳著,他的頭腦昏亂著,站直了身子,他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口哨,緊緊的盯著那扇門。羽裳站在那兒!穿了一件單薄的風衣,披散著頭髮,她像尊石像般,呆呆的站在那兒,對他這邊痴痴的凝望著。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張開了手臂。
她飛奔過來,一下子投進了他的懷裡。她渾身顫抖,滿面淚痕。他抱緊了她,他的頭俯下來,吻住了她的唇。他狠命的吻著她,她的唇,她的面頰,她的頸項,她的眉毛,她的眼睛……他一直吻著,不停的吻著,天地萬物皆已消失,宇宙時間皆已停頓,他擁著這顫慄著的身子,他身上的雨水弄溼了她,他的淚混合了她的。“呵,”她低呼著,喘息而顫抖。“我是不是在做夢呢?是不是呢?”
“不,你不是。”他說,繼續吻她。他緊緊的抱著她,那樣用力,他想要揉碎她。“羽裳!”他低喚著:“羽裳,呵,羽裳!”他攬著她的頭:“你的頭髮又長長了。”他說。“真的,又長長了。像我第一次在渡輪上看到的你一樣!”
她伸手撫摸他的面頰。
“你溼了,”她喃喃的說:“你渾身都滴著水。”她把手指壓在他的眼睛上。“而且,你哭了。”她說,抽了一口氣,淚水湧出了她的眼眶,她嗚咽著說:“你也像那晚一樣,從雨霧裡就這樣出來了。”她輕輕抽噎。“抱緊我,別再放開我!請抱緊我吧。”
他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她,她顫抖得十分厲害。
“你冷了。”他說:“你需要進屋裡去。”
“不,不,不。”她急急的說,猛烈的搖著頭,像溺水的人般攀附著他。“別放開我,請你!我寧願明天就死去,只要有這樣的一刻,我明天就可以死去了。”“你不要死去,”他說,喉中哽塞著。“我們才剛剛開始,你怎能死去?”
她仰著頭,眼睛明亮的閃著光,她的臉被雨和淚洗得那樣亮,在那蒼白的、路燈的照射下,她整個臉龐有種超凡的、怪異的美。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呼吸急促而神色亢奮。
“嗨,慕槐,”她忽然說,懷疑而不信任的:“真的是你嗎?我沒有弄錯嗎?你的名字是叫俞慕槐嗎?”
“是的,小妖怪,”他的聲音喑啞:“你的名字是叫楊羽裳嗎?”
“不,”她搖頭:“我叫海鷗。”
“那麼,我叫海天!”
“海天?”
“你忘了?你歌裡說的:‘海鷗沒有固定的家……片刻休息,長久飛行,直向那海天深處!’”
“呵,你居然記得!”她哭了,又笑了。
“記得每一個字,記得每一件事,記得每一剎那間的你!記得太清楚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