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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兒有個人,”俞慕槐用手指著,吶吶的,口齒不清的說:“你看到嗎?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哎呀,他在吻那個酒女,簡直混蛋!”他跳了起來。
“你怎麼了?俞先生!”秋萍慌忙按著他:“你喝醉了!你要幹什麼?”
王建章也奇怪的轉過頭來:“小俞,你在鬧些什麼?”
“我要去揍他!”俞慕槐憤憤的說,卷著袖子。
“他是你的仇人嗎?”秋萍詫異的問:“那是歐經理呀,建成貿易公司的經理,今晚他是主人呢!他常常在這兒請客的,是我們的老主顧了!他怎會得罪你呢?他為人最隨和最有趣了,出手又大方,大家都喜歡他呢!”
“可是,他……他……”俞慕槐氣得直喘氣,直揮拳頭。
“他在吻那個酒女呢!哎呀,他又在吻另一個了!”
王建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以為這兒的小姐都是聖女嗎?你問問秋萍,她們即使有心維持尊嚴,又有幾個能做到呢?”
“我不管酒女的尊嚴問題!”俞慕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拍得那些碗碟都跳了起來。“我管的是那個歐世澈,他沒有資格吻那些女孩子,他不可以那樣做!”“為什麼呢?”王建章問。
“因為他家裡有太太!”俞慕槐直著眼睛說。
王建章哈哈大笑了起來,秋萍和另一個酒女也忍不住笑了。秋萍一面笑,一面說:“俞先生,你真的是喝多了!你難道不知道,到我們這兒來的男人,十個有八個是有太太的嗎?”
“但是他不可以!”俞慕槐猛烈的搖著頭,醉得眉眼都直了。“他就是不可以!他有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太太,他卻在這兒尋歡作樂!”他想站起身來:“我要去揍他,我要去教訓他!”
“別發神經吧,小俞!吹縐一池春水,於卿底事?人家太太都不管,要你來管什麼閒事?”王建章壓住他的肩膀。“而且,你想在酒家裡打架嗎?你終日採訪新聞,也想自己成為新聞人物嗎?別胡鬧了!多喝了幾杯酒,你就神智不清了。秋萍,你去弄個冷手巾來,給他擦一把,醒醒酒吧!”
俞慕槐倒進椅子裡,用手支著頭。
“我沒有醉,”他喃喃的說:“我只是生氣,有個好太太在家裡,為什麼還要出來找女人?他該在家裡陪他太太!”
“你這就不通了,小俞。”王建章笑著說:“太太再好,整天守著個太太也不行呀!拿吃東西來譬喻吧,太太最好,太太是雞鴨魚肉,別的女人不好,只是青菜蘿蔔,但是,你天天吃雞鴨魚肉,總有吃膩的一天,也要換換味口,吃一點青菜蘿蔔呀!”
俞慕槐瞪視著王建章:“你們這些男人都是沒心肝的東西!”
“怎麼連我也罵起來了?”王建章詫異的說:“別忘了,你也玩過,你也沉溺過,你也不是聖人!你在新加坡,還和一個歌女……”
“別提那歌女!”俞慕槐的眼睛漲得血紅,跳起身子,指著王建章的鼻子說:“你再提一個字,我就揍人!”
王建章愕然的看著他。
“好好,我不提,不提!”他說著,也站起身來。“我送你回家去。”
俞慕槐摔開了他的手。
“我不要你送!”他嚷著,“我也沒有醉,我自己可以回家。你儘管在這兒吃青菜蘿蔔吧!”
王建章啼笑皆非。
“你今天是怎麼了?”他陪笑的看著俞慕槐。“你確信能一個人回去嗎?”
“當然可以!”他從口袋裡掏出皮夾,要付帳,王建章阻止了他:“今天我請客!你去吧,叫侍者給你叫輛車。”
“不要!”他摔摔手。“我要散步!”回過頭,他望著秋萍:“你本名叫什麼?”
“麗珠。”她輕聲說:“很俗氣的名字。”
“還是做顆美麗的珍珠吧,別做秋天的浮萍了。”他說著,轉過頭去,腳步微帶踉蹌的衝出了酒家的大門。
一陣冷風迎面歡來,冷得刺骨,雨霧迅速的吞噬了他。他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在那冷風的吹拂和雨滴的打擊下,他的酒意醒了一大半。幾輛計程車迎了過來,他揮揮手,揮走了他們,然後,踏著那深宵的雨霧,迎著那街頭的寒風,他慢吞吞的,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頭髮上滴著水,一直滴到衣領裡去。皮衣溼漉漉的也滴著水,把褲管都淋溼了。他沒有扣皮外衣的扣子,雨直打進去,溼透了裡面的襯衫和毛衣。他走著,走著,走著,……走過了那冷清的大街,走過了那寂寥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