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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東來笑嘻嘻地讓女孩幫他解開繩子,隨意甩了一下頭上的酒水——他在跟女孩們玩無聊的“真心話大冒險”,輪到他的時候選了“大冒險”,大家要求他假裝被綁架,把照片發給一個親友,看對方的反應。
張東來被嘰嘰喳喳的漂亮大姑娘們灌酒灌得東倒西歪,絲毫也沒考慮到這玩法哪裡不妥,痛痛快快地答應了,果然被整得很慘:“別鬧,給我看看,到底誰這麼不夠意……”
他話音戛然而止,看清了聊天物件,當即一蹦三尺高:“我靠,姐姐!可真有你的,你知道你把資訊發給誰了嗎?這忒麼是我爸!”
拿他手機拍照的女孩無辜地歪過頭:“你給你爸的備註是‘大佬’?”
“老頭子麼,”張東來打了個酒嗝,隨意拉了拉被紅酒泡溼的領口,“在家可嚴肅了,我都沒見他笑過,我小時候,他偶爾回一次家,說話的時候讓我跟我妹離他兩米遠,跟彙報工作似的,我記得張婷小時候有一次在校服底下偷偷穿了一條碎花裙,學校老師都沒說她什麼,結果讓老頭看見了,哎喲我去,就為這點屁事,發火發得我二叔都不敢勸,弄得張婷再也不敢臭美,十幾歲的姑娘,一天到晚灰頭土臉的……不過我們長大了以後倒是跟他親了不少,可能是老頭上歲數了吧。”
他說到這裡,忽然愣了愣,因為發現方才這個瘋玩瘋鬧還拿酒潑他的女孩子目光很奇怪,濃妝和美瞳兩層掩蓋下的眼睛裡居然透出了一點說不出悲憫,花似的笑容都勉強了起來。張東來:“怎麼了?”
“沒怎麼,想起我小時候悲劇的校服了,”女孩眨眼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還沒罰完呢,別轉移話題,快去開酒!”
張東來被一大幫女孩甜蜜地折磨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饒了我吧!”
周懷瑾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圍繞在泳池旁邊的男男女女,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夕陽已經開始下沉了,他聽見不遠處的陸嘉不知在給誰打電話,陸嘉臉色一直很緊繃,對著電話那頭接連追問了兩遍“你確定沒事了”,才略有緩和,然後聲音柔軟下來,周懷瑾隱約聽見他說:“我們過兩天就回去,放心吧。”
回去——周懷瑾出神地想,回哪去呢?
國內他不熟,周家老宅也不是他的家,僅有的親人已經離散於忘川之間。
還能回哪去?
過了好一會,陸嘉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他身邊,不知從哪弄來了兩個冰激凌,遞給周懷瑾一個——據陸嘉說,洋鬼子味覺不靈敏,冰激凌做得比國內甜,正合他的胃口,一定要吃夠了再回去。
周懷瑾沒有研究過冰激凌口味的地域問題,就著小寒風嚐了一口,打了個哆嗦。兩個堪堪已經算是步入中年的男人並排坐在酒店後院冰冷的石階上,陸嘉說:“人都抓住了。”
周懷瑾轉過頭去。
“春來集團的頭——就是之前追殺你的那幫人——還有害死你弟弟的那夥神經病,都抓住了。”陸嘉停頓了一下,大致整理了來龍去脈給他聽。
荒謬的豪門恩怨,陰險的鄭凱風,被利用的董家父女……還有代替他躺進了棺材的周懷信。
來龍去脈十分複雜,畢竟是綿亙了四五十年的深仇大恨,他們兄弟只是被仇恨的暴風掃到的一個邊角,在故事裡佔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龍套都算不上,大概只配叫“道具”。
周懷瑾點了點頭,緩緩地吃了一口陸嘉給他的冰激凌,感覺自己的味覺可能是給凍住了,並沒有嚐出個酸甜苦辣來。他嘴角沾著奶油發了會呆,突然緩緩地垂下頭,把臉深深地埋在膝蓋中間,嚎啕大哭起來。
夕陽藉著他的哭聲埋葬了這一天的自己,燕城的除夕應當是天亮了,零星的鞭炮聲漸次響起,加班的刑警們匆匆洗了把臉,開了個戰鬥一樣的短會,各自忙碌起來。審訊室裡自首的衛蘭臉上帶著隔夜的殘妝,雙手一攏鬢角,伸手衝警察要了根菸。
“我原名叫衛蘭,我殺過人,殺人後潛逃,他們收留了我,給了我一個假身份。”
“嗯……可以,我可以作證。”
“後悔?”衛蘭一頓,低頭一笑,彈了彈菸灰,附近又不知是誰清早起來就放了一掛大地紅,炸得路邊汽車齊聲鼓譟,連審訊室裡都能依稀聽見,衛蘭側耳聽了片刻,有些出神,答非所問地喃喃說,“這是快過年了吧?”
180、朗讀(終)
鬢髮花白的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夾克衫,看起來有點坐立不安的侷促,一個志願者走過來,他立刻像個做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