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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小提琴手連忙退向一旁,朝陌生人看了一眼,這才看到被他從深邃的掩蔽室裡帶出來的這個人的模樣。
在地下室的洞口處,站著一個形銷骨立、已難分辨多大年齡的人。他沒有戴帽子,長長的蒼白頭髮觸及肩頭,磚灰滲進了他那皮帶緊束的棉襖,透過褲子上的破洞裸露出滿是瘀結血斑的腫脹的膝蓋。他那腫得可怕、凍僵了的發黑的足趾,從裂開的破皮靴裡露了出來。他挺起胸、昂著頭肅立在那兒,一雙失去了視力的眸子凝望著遠方的太陽。從這雙直勾勾的凝然不動的眼睛裡,止不住的淚水滾滾而下。
在場的人都默默無聲。士兵和軍官們沉默著,將軍也同樣沉默著。遠處,婦女們放下了手中的活木然佇立,她們的看守也默然地站在一旁。所有的眼睛都轉向了這個嚴峻的、屹立不動、宛如一尊石像的人。後來,將軍聲音不大地說了些什麼。
“說出您的身分和姓名。”斯維茨基翻譯道。
“我——俄羅斯士兵。”
聲音嘶啞但很洪亮,比要求的響得多:這個人生活在沉默中已有很久,現在已經不大會控制自己的聲音了。斯維茨基把他的回答翻譯了過去,將軍又問了句什麼。
“將軍先生一定要求您說出自己的身分和姓名……”
斯維茨基的聲音顫抖了,他嚶嚶啜泣了起來,哭啊哭啊,哭個不停,兩隻顫悠悠的手不住地擦著凹陷的面頰上的淚水。
突然,陌生人慢慢轉過了臉,他那直勾勾的目光直逼著將軍。在一種奇異的、勝利的冷笑中,那濃密的鬍鬚微微顫動了一下:“怎麼樣,將軍,現在您知道在俄羅斯每一俄裡的路程有多少步了吧?”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斯維茨基還翻譯了將軍提出的一些別的問題,但是陌生人一概置之不理,依然凝視著他已看不見的太陽。
救護車開了過來,一個醫生和兩個抬擔架的救護人員從車裡急速跳出。將軍擺頭示意,醫生和救護人員立即向陌生人跑去。救護人員開啟了擔架,醫生則說了些什麼話,但是陌主人默然無語地推開了他,徑直向救護車走去。
他威嚴地向前走著,什麼也瞧不見,但是根據發動機的聲音他準確地辨明瞭方向。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不動,他一個人往前走著,艱辛地邁著他那腫脹的、凍傷了的兩腿。
突然,德國中尉象在檢閱儀式上那樣,注意力集中地、響亮地喊了一聲口令,士兵們碰響腳跟立正以後,立即整齊地舉槍敬禮。稍後,德國將軍也把手舉到了帽簷上,而他,踉踉蹌蹌,緩慢地從此刻給予他最高軍人榮譽的敵人隊伍中間走過。然而,他沒有看見這種榮譽,要是看見了,對他來說也已是無所謂的了。他遠遠高於一切可以設想的榮譽,高於光榮,高於生活和高於死亡。
婦女們拖著哭亡靈似的可怕聲調號陶大哭了起來。她們一個個地跪倒在料峭的四月裡的泥濘地上。她們一面號哭,一面伸開兩手俯首於地,向他——最終也未被征服的要塞裡的最後一個保衛者致意。
他緩慢地挪動著腳步,跌跌撞撞,趔趄著走向馬達聲響的地方。一隻靴底向下屈曲而脫落了,那隻光腳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跡。他不停地走著,走著,驕傲而執拗地走著,象他昔日走過的道路那樣,只是在他走到了的時候,他才倒了下來。
倒在救護車旁邊。
他背朝下,仰天倒下了,舒展地伸開著兩臂,把自己那視而不能見的、大大睜著的眼睛對著太陽。即使倒下死了也成為一個自由的人,以死還死。
尾聲
佈列斯特要塞位於我國西部邊陲。距莫斯科並不甚遠:乘火車不到一晝夜的路程。不僅僅是旅遊者,所有出國或回國的過往者都一定會到要塞去參觀。
在這裡,人們是不會大聲說話的:四一年的那些日子實在怵目驚心,這些石頭銘記著無數可歌可泣的事情。沉著的導遊者領著一批批參觀的人們去憑弔戰鬥過的地方,你們可以下到第三百三十三團的一些地下室裡,可以觸控那些被火焰噴射器熔化了的磚塊,可以走到傑列斯波里大門和霍爾姆斯基大門,或者在昔日教堂的穹頂底下默默地站上一會兒。
請不要匆忙。回憶一下。也表示一下對死者的敬意。
博物館裡展出了曾經使用過的武器,還有戰士的鞋,這是六月二十二日凌晨某個戰士匆忙穿在腳上的那雙。向你們展出的還有保衛者們的個人物品,並且會向你們講解戰士們如何把水留給了兒童和水壓機關槍,而自己卻渴得發瘋。你們也一定會停留在迄今所找到的唯一的一面旗幟跟前。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