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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覺暫時還是良好的,況且那傳入耳中的呻吟聲是纏綿不絕的、嘶啞的,甚至可以說不是呻吟,而是吼叫,聲音很大而且十分清晰。一個被燒傷的戰士在喊叫:頭天夜裡德國人從飛機上扔下了凝固汽油彈,燃燒的液體擊中了這個紅軍戰士。普魯日尼科夫親自把他移到了地下室,因為當時他就在他的旁邊,雖然他自己身上也著了火,但是不太厲害,那位戰士當場就叫喊了起來,看來,一直喊到現在。

但是這種喊聲不止是一個人的。普魯日尼科夫愈是走近那容納重傷號的僻遠的地下室,這種呻吟聲就愈來愈清晰。這裡躺著奄奄一息的人——腸子流出來的。斷腿斷胳膊的,腦袋開花的,——而唯一的藥品就是德國人的燒酒,再加上那個沉默寡言的軍醫的一雙手。由於乾渴和飢餓,軍醫的面板早已積成了象皮似的皺摺。從這裡沒有人走著出去——只是抬出去嚥了氣的人,而近來連嚥了氣的也不往外抬了,因為沒有人,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

“沒帶來水嗎?”

軍醫不是為自己要水,因為在這兒,在這個充塞著垂危的和夾雜有已經死了的人的地下室裡,咽一口水簡直等於犯罪。軍醫自己寧肯忍受著緩慢渴死的折磨也從未喝過一口水。

“沒有,”普魯日尼科夫撒了個謊,“這是酒。”

他是親自冒著清晨的飛機轟炸去取來這點水的。一路上爆炸聲和彈片打在鋼盔上的鳴響震耳欲聾。他終於爬到了岸邊,目不旁瞬地舀了一下水,儘量多舀,自己沒有從這水壺裡喝過一口。他端著水,要把這唯一珍貴的東西給傑尼什克,因此撒了個謊。

“他還活著。”軍醫說。

軍醫坐在門口的一個木箱旁,木箱上一支蠟燭冒著青煙。他不緊不慢地撕著骯髒的、帶彈洞的破軍裝布條:還要給活著的人包紮。

普魯日尼科夫遞給他三支德國香菸。軍醫貪婪地接了過去,但怎麼也對不上火,抽不著:手在發抖,整個身子也在左右搖擺,國而感覺不到手在抖動。

在這沉悶的、充滿了腐爛、疼痛和痛苦的濃重空氣裡,蠟燭奄奄一息。它的火焰時而凝滯,露出赤紅的焰蕊,時而又突然恢復正常,往上竄去,接著又收縮起來,但卻還燃燒著。燃燒著,不想熄滅。普魯日尼科夫凝視著它,不知為什麼卻想到了要塞。於是他說:“命令撤退。自想辦法。”

“來告別嗎?”軍醫慢悠悠地轉過臉來,彷彿每個動作都會帶來痛楚,他以呆滯的、沒有任何表情的目光瞧了瞧普魯日尼科夫。

“不必告訴他們。沒有必要。”

“我明自。”

“你明白?”軍醫仰了仰臉,“你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也不明白。假如明白了,那你就不會對我說。”

“命令與你也有關。”

“可他們呢?”軍醫示意了一下沉浸在黑暗裡的地下室,“他們怎麼辦呢,難道用磚頭埋上嗎?就連射死他們的子彈也沒有,沒有子彈射死他們,這你懂嗎?要知道,他們關係到我。可是命令……命令卻與我無關:我自己給自己下達了一道更為可怕的命令,”他停頓了一下,剎那間,只是一眨眼工夫,他的眼睛奇異地閃爍了一下,“唉,假若每個人,每個戰士,你懂嗎,都能自己給自己下達命令並且保證執行,那麼德國人就會完蛋。勢必完蛋!就連戰爭也會完蛋。戰爭必然結束。瞧吧,那時戰爭就會結束。”

他沉默了,蟋縮著身子,用那乾癟的嘴唇吸著香菸。普魯日尼科夫默默地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從衣袋裡掏出了一塊沒有啃完的麵包幹,放在蠟燭旁邊,然後穿過那些不停地呻吟和永世沉默了的人們慢慢向地下室的晦暗裡走去。

傑尼什克閉著眼睛躺著,隨著每一次的呼吸,他那用骯髒的、浸透了血的破布纏著的胸脯在不停地抽搐和抖動。普魯日尼科夫想坐下來,但是傑尼什克旁邊,肩並著肩躺著另一些傷號,於是他只能夠蹲下來。當然這很困難,因為他那被磚頭砸傷的脊背早就隱隱作痛了。

“把我旁邊的人推過去點兒,”傑尼什克眼睛也沒有睜開他說道,“他昨天就死了。”

普魯日尼科夫吃力地向側面翻了一下僵硬的軀體,那死死攥緊了的手象棍子似的木然地觸到石頭地上,接著他便坐到了旁邊,小心翼翼地(唯恐引起別人的注意)從腰帶上解下了水壺。傑尼什克把頭探向水壺,隨即又移開了:“你自己呢?”

“我沒有受傷。”

它,這隻水壺,畢竟咕嘟了一聲,頃刻間地下室裡的人們都蠕動了起來。有人已經向他們爬來,從還活著的和已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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