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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昂師也像別的師一樣,在戰場的煙霧中陷沒了。副官們從各方面不斷馳來,他們好像商量好似的,都說同樣的話。都要求增援,都說俄國人堅守陣地,有un feu d’enBfer①法國軍隊在炮火下逐漸減少。
拿破崙坐在摺椅上沉思起來。
那個從早晨就沒吃東西,喜歡旅行的德波塞先生,走到皇帝面前,大著膽子恭請陛下用早餐。
“我希望現在就可以向陛下慶賀勝利了。”他說。
拿破崙一言不發,表示否定地搖搖頭。德波塞先生以為他是否定勝利,不是否定早餐,就大著膽子,嬉笑著恭敬地說:可以吃早飯的時候,世上是沒有什麼能妨礙的。
“Allez vous……”②拿破崙突然面色陰沉地說,並且把臉轉到了一邊。德波塞先生臉上露出抱歉、後悔、歡喜的幸福微笑,邁著平穩的步子走到別的將軍那兒去了。
拿破崙情緒頹喪,正像一個一向幸運的賭徒,瘋狂地下賭注,從來都是贏的,可是忽然間,正當他對賭局的一切可能性都精打細算好了的時候,卻感到把路子考慮得愈周全,輸的可能性就愈大。
軍隊依然是那個樣子,將軍依然是那個樣子,所做的準備、部署,proclamation courte et énergique③和拿破崙本人依然是那個樣子,這些他都知道,他還知道,他現在比過去經驗豐富得多,老練多了,而且敵人也依然同奧斯特利茨和弗裡德蘭戰役時一樣;但是,可怕的振臂一揮,打擊下來卻魔術般地軟弱無力。
①法語:可怕的炮火。
②法語:滾開……
③法語:簡短有力的告示。
仍然是以前那些準保成功的方法:炮火集中一點轟擊,後備軍衝鋒以突破防線,接著是des hommes de fer①騎兵突擊,——所有這些方法都用過了,但不僅沒取得勝利,且到處都傳來同樣的訊息:將軍們傷亡,必須增援,無法打退俄國人,自己的軍隊陷入混亂之中。
以前,只要發兩三道命令,說兩三句話,元帥們和副官們就帶著祝賀的笑臉跑來報告繳獲的戰利品:成隊的俘虜,des faisceaux de drapeaux et d’aigles ennemis②大炮和輜重——繆拉只請求讓他的騎兵去收拾輜重車。在濟迪、馬倫戈、阿爾科拉、耶拿、奧斯特利茨、瓦格拉木等等地方③都是這樣。現在他的軍隊碰到了什麼古怪的事情。
①法語:鐵軍。
②法語:成捆的敵方軍旗和國旗。
③這是拿破崙發動的一些有名的戰爭。洛迪和馬倫戈在義大利,一八○○年拿破崙在那裡打敗奧國人。阿爾科拉是義大利一個村子,一七九六年他在那裡打敗了人數比他多的奧國軍隊。一八○六年拿破崙在耶拿大敗普魯士人和撒克遜人。瓦格拉木是維也納附近一個村子,一八○九年他在那裡打敗奧國人。
雖然佔領了一些凸角堡,但拿破崙看出,這與他以前所有的戰役不同,完全不同。他看出,他所感受到的,他周圍那些富於作戰經驗的人也同樣感受到了。所有的面孔都是憂慮的,所有的目光都在互相迴避。只有德波塞一個人不明白所發生的事情的嚴重性。有長久作戰經驗的拿破崙十分清楚,連續進攻八個小時,用盡一切努力仍未贏得這場戰役,這意味著什麼。他知道,這一仗可以說是打輸了,眼前的戰局正處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隨便一個哪怕最小的偶然事故,都可以毀掉他和他的軍隊。
他默默地回顧這次對俄國奇怪的遠征,這次遠征沒打過一次勝仗,兩個月來連一面旗幟、一門大炮、一批軍隊都沒有繳獲或俘虜。他看周圍的人們深藏憂鬱的面孔,聽俄國人仍堅守陣地的報告,——於是一種可怕的感覺,有如做了一場噩夢似的感覺,揪住了他的心。他忽然想到可能毀掉他的那些不幸的偶然機會。俄國人可能攻打他的左翼,可能突破中央,他本人也可能被流彈打死。這一切都是可能的。以前每次戰役,他只考慮成功的可能性,現在卻有無數不幸的可能性擺在他面前,這一切都在等待著他。是的,這好像是在做夢,一個人夢見一個暴徒攻擊他,他揮起臂膀給那個暴徒可怕的一擊,他知道這一擊準能消滅他,可是他覺得他的臂膀軟綿綿的,像一塊破布似的無力地垂下來,一種不可避免的滅亡的恐怖威脅著這個束手無策的人。
俄國人正在進攻法軍左翼的訊息,引起了拿破崙這種恐懼。他在土崗下面默默地坐在摺椅上,垂著頭,臂肘放在膝蓋上,貝蒂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