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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佐夫便函的信使喚醒了。便函稱,由於部隊要撤往莫斯科以東的梁贊公路,故問伯爵能否通融派出警憲官員引導部隊透過城市,這一訊息對拉斯托普欽已非新聞。不僅從昨天庫圖佐夫在波克隆山會面時算起,還要從波羅底諾戰役算起——當時,所有會聚莫斯科的將軍眾口一詞地說,不能再發起戰役了;同時,在伯爵許可下,每晚都在運出公家的財產,居民也撤走一半——拉斯托普欽伯爵就已知道,莫斯科必將放棄;但是,以帶有庫圖佐夫命令的便箋形式通知的、在夜間剛入睡時收到的這個訊息,仍使伯爵驚訝和氣憤。
後來,拉斯托普欽伯爵在解釋這期間自己的行動時,多次在回憶錄中寫道,他當時有兩項重要目標:de maintenir la tranquillité a Moscou et d’en faire partir les habitants.①如果認可這一雙重目標,拉斯托普欽的任何行動都是無可非議的。為什麼不運走莫斯科的聖物、武器、子彈、火藥和糧食儲備,為什麼欺騙成千萬居民,說不會放棄莫斯科,不會把它毀滅掉呢?為了保持都城的平靜,拉斯托普欽伯爵如此解釋說。為什麼運走政府機關一捆捆無用的檔案,列比赫氣球和別的物品呢?為的是使它變成一座空城,拉斯托普欽伯爵如此解釋說。只要假設有什麼事威脅著民眾的安定,一切行為都是說得過去的。
①保持莫斯科的平靜,疏散居民。
恐怖措施的全部可怕之處,就是以關心民眾的安定作為依據。
拉斯托普欽伯爵有什麼根據為一八一二年莫斯科民眾的安定而擔心?設想城裡有騷動趨勢的理由是什麼?居民走了,軍隊後撤時擠滿了莫斯科。結果,民眾便會暴動,這是為什麼呢?
不僅在莫斯科,也在全俄各地,在敵人打進來時,都沒有發生類似騷動的事件。九月一日和二日,一萬多人還留在莫斯科,除了一群人奉總司令之召聚在他府邸院子裡之外,什麼事也未發生。假如波羅底諾戰役之後莫斯科的放棄已勢在必行,或至少有此可能;假如拉斯托普欽不是發放武器和傳單以鼓動民眾,而是採取措施運走所有聖物、火藥、子彈和錢幣,並同民眾開誠宣佈城市要放棄,顯而易見,便更不要擔心在民眾中會發生騷亂。
拉斯托普欽雖然有愛國熱情,卻是暴躁易怒的一個人,他一直在高層政界活動,對於他自以為在治理著的民眾,沒有絲毫的瞭解。從敵人最初進佔斯摩稜斯克時候起,拉斯托普欽就為自己設想了一個支配民情——俄羅斯之心——的角色。他不僅覺得(正如每一行政長官都這樣覺得)他是在支配莫斯科居民的外在行為,而且還覺得他透過措詞低下、告示和傳單支配著他們的心情,其實寫在上面的一派胡言,民眾在自己範圍內是瞧不起的,當它從上面傳下來時,民眾也不理解,對扮演民情支配者的角色,拉斯托普欽為此而自鳴得意,他習以為常地以至於必須退出角色,沒有任何英勇表現,也必須放棄莫斯科,對他不啻是晴天霹靂,他突然失掉腳下他賴以站立的土地,茫然不知所措了。他雖然已經知道,但直到最後一分鐘仍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莫斯科會放棄,所以,與此有關的事一件也沒有作。居民的撤走,是違揹他的意願的。如果說搬走了一些機關,那也是應官員們的請求,伯爵不情願地同意的。他本人只扮演那個他為自己弄到的角色。像常常發生在富有熱情奔放的想象力的人身上那樣,他早就知道莫斯科要被放棄,但他僅僅是靠推斷才知道的,他不能用整個的心去相信,不能使想象去適應這一新情況。
他的整個活動,即竭盡全力的精力充沛的活動對民眾(有多大用處、對民眾有多大影響,則是另一問題),也就是致力於居民心中喚起他正體驗著的情感——出於愛國主義而仇恨法國人,對自己懷有信心。
但當事件具有真正的歷史的規模時,當不足以話語表示自己對法國人的仇恨時,當即使用戰鬥也不足以表示這種仇恨時,當自己對莫斯科問題的信心已經無用時,而全市居民一致拋棄財產、川流不息地離開莫斯科,以這一否定行為顯示民情的全部威力時,——這時,拉斯托普欽選擇的角色,突然變得毫無意義。他感到他本人突然間孤獨、脆弱和可笑了,腳下沒有土壤了。
從睡夢中被喚醒,接到庫圖佐夫冷冰冰的命令口吻的便箋,拉斯托普欽愈益覺得氣憤,愈益感到自己不對了。所有託付他的東西還留在莫斯科,包括全部他應該運走的公家財產。全部運走已不可能了。
“這件事究竟是誰的錯,誰造成的?”他想。“自然不是我。我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