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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黼道:“我從來不曾見你笑得開懷的模樣,除了那日。在鄜州河畔,你瞧著那些小孩子嬉水捉魚……”
當時她只顧看著河面,卻不想他在旁邊只看著她。
雲鬟打斷他道:“世子,我不懂你的話。”
趙黼道:“先前不管我如何相待,你只淡淡地,你真正恨上我,是因為季陶然,對麼?”
這話聽在別人耳中,只怕並不會懂是何意,可在雲鬟聽來,卻如冰河坼開一半,嘩啦啦地寒冰傾瀉碰撞,袖底的手掌不由微微握緊。
趙黼道:“你怪是我害死了他?”
雲鬟仍是垂眸不語——先前揭破此事的是她,只因那時候她跪了一夜祠堂,心力交瘁,已不想跟他假裝下去,才索性撕破。
可事到如今,趙黼一邊兒說著,她心底一邊兒止不住地便想起以前種種。
——當時她聽到耳畔異動,心中竟有種奇異不祥之感,慢慢起身回頭看去,卻見季陶然喉頭血流如注,一柄飛刀擦過他的喉間,深深地釘入對面的牆壁上,血滴從上頭極緩慢地滴落。
這真是至恐怖的一幕。雲鬟一聲兒也沒出,只是心底耳畔甚至腦中,卻分明聽見無數尖銳叫聲,就彷彿把魂魄扯住,用力撕開時候那種無助而絕望的慘叫。
趙黼驀地起身,一顆大珠從他掌心滑落,上面竟也沾著血,骨碌碌滾到她的腳邊兒。
雲鬟靈魂出竅般俯身撿起來,便要去看扶季陶然起來,趙黼卻將她一把拉住,不許她靠前兒。
她才有所反應,一邊兒竭力掙扎,一邊兒回頭去看季陶然,淚眼朦朧中,見他動也不動,血泊卻漸大,一毫生機也不復存在,她大叫,喚他的名,試圖讓他醒來,試圖到他身邊兒,卻始終不能夠。
她聽到自己啞聲道:“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殺人兇手!”
趙黼聞聽此言,眼中雖有刀光劍影,卻竟笑起來:“這樣為他心痛麼?他死的倒也不冤……是我殺了又如何?橫豎少了眼中釘肉中刺,這還不算完呢,下一個是……”
不管她如何抵死掙扎,甚至傷了手臂,他依舊不肯放手。
雲鬟已不敢再往下想,呼吸都急促起來,幾乎無法自控,用盡全力,才令雙手緊握,而不曾揮出去。
與此同時,對面趙黼也正盯著她,望著枇杷的碎影在她面上遮來隱去,忽閃忽閃的樹枝跟變幻的影像,陰晴交替,似浮生一夢。
——他想不到,季陶然竟會生生地死在他的面前。
他幾乎就要知道真相了,偏在這時侯被掐斷,這真兇竟如此大膽高明,就在他跟前兒動手,他也並未察覺。
心頭本就怒火高炙,無處宣洩,就算生生捏碎珠花扎破手掌痛楚鑽心都不能夠壓制,又聽了雲鬟那些話,頓時越發激怒起來。
不必他吩咐,府內侍衛立即追蹤兇手,江夏王府高手如雲,可是卻並沒找到這人的蹤跡。
一陣穿堂風呼嘯而過,將枇杷花搖了許多下來,落在那烏髮間,彷彿點點金花兒嵌落。
趙黼上前一步,將雲鬟髮間的一朵小花摘下,他微微俯身,在雲鬟耳畔低聲說道:“你不該恨我,若不是你想掩飾的那個人,季陶然不會死,你真正該去恨的,是他。”
——那兇手選在那時候、於他跟前兒鋌而走險,分明是不顧一切要殺人滅口。
遠遠看來,白牆之外,枇杷花下,俊美少年郎俯身低頭,在女孩兒耳畔呢喃低語……看著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竹馬青梅之態,又哪裡想的到,兩個人所說,竟是生死相關,深仇大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