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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經理在一旁說話,嘴裡呵出大團大團的白霧,“這兩天可能要下雪。”
林諾不是沒見過雪,小時候隨父母旅遊,特意選在冬季來北方,在酒店附近的公園裡堆雪人,兩隻小手凍得通紅僵硬,卻還玩得不亦樂乎。
同行的另一個同事也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在C城最冷的日子裡也是短裙長靴的時尚打扮,此時卻連臉都彷彿僵住了,好半天才說:“雪?我還沒見過雪呢。”聲音微微顫抖,眼睛卻甚是明亮。
坐在車裡的時候,沒事閒聊,也不知是誰先提起了江允正,林諾便不經意地問:“他最近很忙吧?”彷彿是無比自然的,話出口之後才愣了愣,所幸旁人並沒注意到她對他過於隨便的稱謂,李經理點頭道:“現在人應該在北京,前兩天就去了。不過在走之前,也對我們這此出行有過交待。”說到這裡停下來,貌似不經意地轉頭看她了一眼。
林諾與他的視線正好對上,總覺得這道眼神多少有些意味不明,自己先是一怔,可李經理早已面色如常地別開眼去,她又不禁懷疑是否自己多心,只因為提到了江允正,便似是作賊心虛般,總覺得旁人也窺見了這個秘密。
宣講活動幾乎耗掉了整個下午,等到傍晚回酒店的時候,果然下起雪來。
三人吃了飯,同行的女同事便嚷著要去出去走走,林諾拗不過她,只好陪著一起。散步出去,才發現雪勢已經然轉大,從空中旋轉急速落下,彷彿簌簌有聲。
兩個年輕女孩一時起了興致,套上帽子手挽手走在雪夜裡,不緊不慢的腳步,也不在乎匆忙的路人投來的眼光。
酒店附近一帶燈光夜景做得極好,雖然因為天冷早已開不了噴泉,但四周色彩繽紛的低矮路燈依舊幽幽亮著,朦朧得彷彿罩著一層霧氣。
林諾已有十來年沒見過這樣大的雪,一旁的女同事更加不用提,兩雙靴子踩在地上咯吱作響,兩人沿街走了一段,也不知是誰起的頭,腳步漸行漸快,最後竟然小跑起來。
林諾的大半張臉被圍巾裹住,可迎著風,仍舊冷得入骨。然而她卻覺得開心,似乎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放縱過,吸進去的空氣冰涼,卻能衝散鬱結在胸腔裡很久的心事,一切都在奔跑之中淡忘。
這裡沒有工作的喜怒哀樂,也沒有徐止安和江允正,天空地曠,雪片倏忽落下,仰頭便是深沉的黑夜,寧靜得令人心顫。
這一刻,四周冷冽異常,她卻由衷的放鬆。
只是回到酒店睡下之後沒多久,她猛地醒過來,只覺得口渴,伸出手去要拿水杯,卻激靈靈打了個顫。
明明室內暖氣充足,可她仍覺得冷,待到坐起身,才發現頭重腳輕。
開啟床頭燈的時候,同事在旁邊的床上不大安穩地翻了個身,似乎是下意識地躲避光源。她想了想,又將燈關上,摸黑爬起來。
幸好牆角還有夜燈,不甚明亮的瑩綠色。她將旅行包拎過去,翻了一陣,這才想起臨出發之前已將林母準備的小藥盒丟了出來,當時還頗為不屑,認為並無多大用處,此時卻不禁想,此番回去恐怕捱罵是難免的了。
腳下是地毯,林諾穿著酒店的拖鞋,蹲了一會兒只覺得連腿都有些軟,只得扶住額頭一步一挨地回到床上躺著。
凌晨便發起燒來,早上勉強起了床,同事見她一張臉雪白得像鬼,不住地內疚。
林諾就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半夜發高熱,也是在冬天。當時住在祖父家,身上裹了兩床棉被仍覺得冷,手心腳心裡卻是滾燙的。最後還是掙扎著爬起來,被祖父母用自己行車載著去附近的醫院。
一路上黑黝黝的一片,連路燈都沒有,她坐在車後座上顛簸著,難受得幾乎要吐出來。
那時是在小鎮裡,醫療條件並不算太好。按理說她那個年紀又在高燒中,很多事應該記不清了,可是偏偏那一次,連醫院長廊上昏黃的燈光都彷彿烙在記憶裡,有一點點淒涼的味道。
針頭扎進手背的時候,倏地一涼,她當場扁著嘴哭起來。其實並非有多痛,只是無端覺得委屈,又似乎自憐。空蕩蕩的注射室裡,只有自己一個病人,雖然祖父祖母都陪在身邊,可她還是覺得孤單,異常想念爸爸媽媽。
那一病來得又急又兇,斷斷續續拖了半個月才漸漸好起來。再後來,她便被接回父母身邊住,卻怎麼都忘不了那一個寒冷的夜晚,心理脆弱得彷彿真的不堪一擊。
所以,當李經理建議送她去醫院打針的時候,她擺擺手拒絕,“買藥吃就行了。”並且,為自己耽誤了公事感到萬分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