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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城市改革尚未開始,市場經濟這樣的提法遠未在報刊上出現。政府靠“計委”、“經委”這樣的部門牢牢掌握著手中的權力。有一段時間,這兩個部門幾乎到了“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的程度。那時包括交通局這樣的部門也歸經委管。當然那時候的交通局可沒現在牛逼,還像個粗使丫頭,在市政府這個“大戶人家”里根本走不到臺前來,只負責洗碗和擦地板。交通局“吃香”是在“九五”期間,那時加大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力度,每年投入幾十億元修公路,像交通局這樣的部門一下“牛”了起來,成為市政府最要害的局。這是後話。我畢業分配時剛剛進入“六五”,最牛的不是交通局,而是計委和經委。我發現無論計委、經委、交通局,還是我們玻管局,都有點像民國初年的遺老遺少,誰要強行剪掉他們頭上的辮子,他們會一頭撞死。改革開放二十年來,我們紫雪市的六次機構改革為啥都是先硬後軟、不了了之?就是因為機構改革的主要目的是要剪掉黨政部門一些多餘的辮子。你拿剪刀剪計委,計委不讓剪;剪經委,經委不讓剪;剪交通局玻管局,交通局玻管局也不讓剪。硬要去剪,說不準這些部門就會像前清遺老一樣護著辮子以死抗爭。或者就像尤三姐,那樣烈的性子誰敢去碰她!於是就不敢碰了,操剪刀的手縮回去了。經過六次機構改革,市上的“辮子”越剪越多。比如經委,就下屬重工局、輕工局、化工局、紡織局,包括我們玻管局,當時稱“一委五局”。後來我們這裡發現了一些銅礦資源,又成立了一個銅管局,叫“一委六局”。後來鄉鎮企業露出一些好的發展勢頭,成立鄉企局,叫“一委七局”。又後來有一個名叫“紫雪市東方炸藥廠”的全市最大的鄉鎮企業發生了特大爆炸事故,死亡人數近百——轟隆一聲震天響,九十八人上天堂。安全生產於是被提上議事日程,趕快又成立安監局,隸屬經委系統,稱“一委八局”。“一委八局”時期是經委系統的鼎盛時期,當時的經委主任被稱作“二市長”,與紫雪市真正的市長形成對壘之勢,紫雪市市長被稱作“大市長”。
如果說當時的經委、計委一類部門是一個極有權威的丈夫,包括我們玻管局在內的這些局就是它的一群姨太太。或者說,如果經委、計委是一把考究的茶壺,我們這些局就是擺在茶盤裡、圍繞在這把茶壺周圍的一群茶杯。學貫中西的辜鴻銘老先生就有一個觀點,這個有趣的老頭贊成一夫多妻制,他用以支援這個觀點的論據就是:一個茶壺都有幾個茶杯!
好在我們紫雪市不生產茶壺,如果要有幾個茶壺生產廠家,經委系統又會多出一個局——叫“茶管局”或“壺管局”——那就成“一委九局”了。
我調到玻管局工作後,經歷了六次機構改革中的其中兩次。總的感覺是機構和部門越改越多,像螞蟻一樣在市政府大樓裡爬來爬去。大樓裡裝不下這麼多部門,有些部門就設在外邊,每個部門單獨修一座辦公樓。市政府就有“內設部門”和“外設部門”之分。若市政府是賈璉,內設部門就是王熙鳳,像我們玻管局這樣的外設部門就是尤二姐。
其實我也認為“辮子”還是不要剪掉為好。若六次機構改革中的某一次將玻管局剪掉,我調到哪裡去工作?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大學剛畢業時,我只是一根毛髮,當時十分渴望“附”到某一張“皮”上去,但卻怎麼也附不上去。不說計委、經委這樣炙手可熱的部門,就連“壺管局”也拒我於門外。對一個無權無勢出身農家的年輕人來說,當時要分配到“壺管局”一類部門工作,真是比登天還難。我的父親母親均不認識方塊漢字,他們一生都像錢鍾書先生晚年那樣足不出戶,從未離開過我出生的那個偏遠的小山村。錢先生足不出戶是為著書立說、啟迪後人,我父親母親足不出戶是因為他們沒錢買車票,且一旦進入縣城以上的“大城市”就辨不清東南西北。他們一生就像抗戰末期的日本鬼子龜縮在炮樓裡一樣縮在我們村裡。他們雖然生性膽小怕事卻一生飽受欺凌。我們村只有“袁”、“魚”兩姓,袁姓是大姓,魚姓是小姓。姓袁的想在我們姓魚的頭上拉屎就拉屎,撒尿就撒尿。我父親母親不認識任何職位的領導幹部,他們認識的最大的一位領導幹部就是我們村那位姓袁的支部書記,在我的分配問題上父親母親不可能給我幫上一點忙。
我們班四十五個同學中,我的分配結果最差。其他同學有分到省委、省政府的,還有一個一下跑到了國務院。而我卻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一樣,拿著寫得工工整整的簡歷和自薦信以及大學期間所獲“三好學生”證書,在紫雪市委、市政府的樓道里竄來竄去,最後卻像一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