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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省了自己。最近一些日子,她總是想辦法拖延在單位的時間,在那裡讀書,寫那篇《康有為〈大同書〉在近代中國的意義》。這是一項很繁複的工作,她儘量在那裡面發現樂趣,她實際上發現了樂趣,思考的樂趣。
越是這樣,她越是想獨自呆在房間裡,不要有任何其他人。她總是下意識避免和金超呆在一起,她知道這樣不好,她痛苦,他也痛苦,但是她無法不這樣做。如果哪一天她在單位實在呆不住,不得不早一些回家,她就給金超留一張條,到菜市場去買菜,一直耗到很晚才回來做飯,做飯的時候不用金超伸手,她願意一個人一邊做飯一邊想事情。到了休息日,從來不愛逛商場的她有時也和同事一道去逛商場了,買回來一些有用沒用的東西。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爸爸媽媽那裡了,不是她不想回去,她是怕掩飾不住內心那種錯亂的、無法訴說的感覺。她怕媽媽看出來為她著急。
這是每一個人走向生活時都遇到的嗎?她在報上看到一篇談婚愛的文章,那裡有一個男人,不斷地在外面尋花問柳,她妻子竟然能夠容忍,原因是女人認為世界上的男人都是這樣的……都是這樣嗎?金超就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樣的。這樣想來,她又覺得是自己太任性了。她甚至歸結為是她的家庭為她營造了一個過於純潔透明的環境,她對生活的另一面太缺少了解。這樣說來,金超有什麼錯呢?她應當做出努力,建設好他們的生活。
聽到金超的腳步聲,她馬上迎了出去。金超神采奕奕,沉浸在心中那件事情當中,並沒有注意到紀小佩與往日有什麼不同。回到屋裡,他馬上抱住了小佩,親吻起來。
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親吻了。
在親吻的間隙,他告訴了她對於他、他以為對於她也同樣重要的訊息。
她驚叫一聲:“是嗎!?”
他們坐在床上,他拿出任命檔案讓她看;她以誇張的熱情把檔案拿過來,看著,讚歎著。他們一同沉浸在喜悅之中。
紀小佩鮮明地意識到,她實際上沒有那樣喜悅;她並不真的認為這件事是那樣值得人喜悅。但是她理解他。她知道這件事之於他的生活,以往的生活和以後的生活的意義。所以,她像他一樣喜悅著。
這的確是一個喜悅的夜晚。
……
金超沉浸在幸福之中。他成百上千次像回味初戀一樣回味吳運韜和他談話的每一個細節,每一次都能從這件事的不同部位吸吮到幸福,都能從不同的層面領悟到更深刻的含義。每天早晨醒來,他都模糊地意識到某種重大而光明的東西充溢在他的心頭,並允諾給他帶來更大的幸福。
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到吳運韜的辦公室去,那裡成了他的聖地,在那裡他能更真實地證實自己的幸福,再一次聽到吳運韜的鼓勵與讚賞,同時,一種畸形的願望,也在他內心深處萌發了出來:要盡一切可能使自己在他面前像一個可以信賴和依靠的兒子。
春天,金耀接到金超寄自北京的信。
金超告訴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他在北京的奮鬥取得了“階段性勝利”,他被任命為編輯室主任,他特別說明:“處級,相當於縣長或縣委書記。”他對沒什麼文化的弟弟寫道:“人生就是這樣,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讓金耀把這個訊息轉告家人,他就不另外寫信了。
當時全家人都在北山上平整土地和為蘋果樹剪枝,金喜財老漢順便在地邊掏出了一條土地,可以種幾缽番瓜,就讓金耀回家來取番瓜籽,金耀遇上了鄉郵員。
讀罷信,金耀大叫一聲,也顧不得回家了,像旗幟一樣高舉著那封信,高叫著:“我哥當縣長了!”跑過金家凹的主要街道,然後往北山竄過去了。
北山上有很多做農活的人,都直起腰嘲笑地看著他。當他們聽清他的吶喊以後,善良的莊稼人就不再用嘲笑的目光看金耀了,好像他那樣奔跑和吶喊是理所應當的一樣。人們不約而同撂下钁頭,挖上一鍋旱菸,站到已經吐出草芽的山坡上,議論著這件事的意義,羨慕極了。
精靈鬼孟三早就忘了村長金秋明把金喜財家的水澆地奪過來分給他這件事———那是他向金秋明賄賂三百元辦到的事情———以金家凹村最聰明人的身份對大家說:“誰家有金超這麼一顆兒子,死也值了。”
住在村西頭的白鬍子老漢劉柺子把身體的全部力量都支到右腿上,喜眯眯地望著北京的方向,點著頭說:“超超這娃的前程,真格大著哩!”
金喜財老漢遠遠看見金耀從山下跑上來,哇哩哇啦地叫,先打了個愣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