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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給人感覺是刻意人為製造的,只有具備了一定文史知識的學者才能對《海瑞罷官》、《紅樓夢》那一類學術艱深的文章進行批判。稽勝利對這種玩意兒一概無興趣,頭腦中裝的淨是什麼《拿破崙傳》、《格瓦拉傳》、《和平的反革命》、《斯大林時代》這些涉及政治、歷史和強人的書。幻想著有一天也成為陵州師院的拿破崙。那天是星期天,他瀏覽著枯燥乏味的大字報,一想到這些大字報的作者,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一個是農村來的老土、班上的大才子楊敢之,一個是出身於書香門第滿口之乎者也的青年助教朱伯仁。引章摘句,再加上《人民日報》姚文元、戚本禹的觀點,硬把中文系幾個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向鄧拓、吳晗、廖沫沙“三家村”上掛,尤其是批海瑞罷官,還硬要連上彭德懷。一想到這位落難元帥他就會想到自己的老爹稽昌明,也是被內定為彭德懷式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由省委書記任上下來貶為了副省長。於是他翻著白眼,推著永久牌腳踏車,快速地穿過大字報廊,溜達了大半天,早晨吃的那兩個饅頭一碗稀飯,早就被他那巨大的胃消化掉了,他感覺自己肚子確實是餓了,應該到省委家屬院那幢他也弄不清楚是德國還是義大利式小樓中去混一頓中飯吃吃。那裡的伙食總是非常精美可口的。那是家鄉來的老阿姨烹製的,著實比大食堂的伙食要強得多。想到伙食,他就會想到他可憐的餓死在農村的媽媽。為此,他總感到稽昌明這老頭欠著他稽勝利許多許多。所以吃他一頓飯,每月向他要幾元零錢花花,要幾斤全國糧票到校外的小飯店美美地吃上一頓也是理所當然的。老爺子當然也很希望這個長子經常回家轉轉,還特地給他買了一輛永久28型腳踏車。這車那時在校園內可是稀罕物。他總想哪天他能夠在後架上帶著梁靈鳳這樣的大美人在萬眾矚目中穿過學校的林陰道,那才叫風光呢。那年他才只有十九歲,也是少男們善於鍾情的年代。不過這種暗戀往往埋藏在心中,嘴上卻說著滿口的革命大道理。大道理是大而無當的、枯澀的,卻是無產階級的;小情感是細膩的、誘人的,卻是小資產階級的。因而前者是可以大鳴大放寫成大字報公之於眾的;後者只能在心中反覆品味把玩化為褲襠中一縷奔湧的泉,只能在黑暗中那見不得人的地方進行著暗戀式的情感試驗。
稽勝利飛身跨上腳踏車風也似的穿過大字報棚,穿過佈滿法國梧桐的林陰大道。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傍山臨水的省委家屬大院。稽家小院顯得特別安謐,稽昌明穿著紡綢襯衫,躺在藤椅上,揮著大芭蕉扇,趿著老圓口布鞋正在看紅標頭檔案。看到大兒子風風火火地闖進小院,他頭也沒抬,只是淡淡地說:“回來了。”
“回來了,有飯吃嗎?”
“正等著你呢,解放、瀟瀟,他們都回來了,快去吧。”
被稽勝利、稽解放、稽瀟瀟,這一群稽家子女稱為“老爺子”的稽昌明其實並不老,也頂多五十多歲吧。這幾年頂著個副省長的頭銜卻常年賦閒在家,四腳朝天,研究研究詩詞格律,練練書法,打打太極拳,反而養得面色紅潤,黑髮如油,只是對社會上突如其來的這場運動,充滿著疑慮,他用憂鬱的神情看著彷彿像是迎接盛大節日似的子女們,一個個沉浸在莫名其妙的興奮中,解放和瀟瀟還在商量成立什麼“中學生紅衛兵總部”呢。這代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喲,他經歷過1947年的根據地整風、1957年的反右、1959年的反右傾,親眼目睹過偉大領袖引蛇出洞的陽謀,那都是教訓喲,但是,這一切又如何和子女們說呢。他深沉憂鬱的目光裡閃動著一絲不安。
昨晚解放和瀟瀟在家裡翻箱倒櫃的,把他當省委書記兼省軍區政委時發的幾套軍裝瓜分一空,人人都武裝了起來,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家中倒像是一個兵營,他一聲長嘆。現在老大也回來了,這小子也是不安分的。
客廳兼飯廳氣氛熱烈,稽解放、稽瀟瀟見穿著藍布褲、白襯衫的大哥進門,立即像看出土文物似的,把目光一起投向他。
瀟瀟說:“喲,大哥,你還穿這身打扮,像鄉下人似的,瞧,我們不愛紅裝愛武裝了。”稽小妹身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老式軍裝,驕傲地向他炫耀。聽到“鄉下人”這三個半是嘲諷半是玩笑的詞彙,他彷彿被黃蜂蜇了一下,立馬陰沉著臉反諷著:“你大哥本來就是‘鄉下人’,土慣了的,不像你們是城裡的公子、小姐,那麼洋氣、高貴。”稽瀟瀟向他做了一個鬼臉,不再言語。稽解放卻牛烘烘地從樓上走下來,這是一身嶄新的肩上帶扣袢的五八式軍服,土黃色的。這倆弟妹一律軍裝齊整,腰中扎著武裝帶。他孃的一個個人模狗樣地在臂膀上套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