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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吧,我來接你回去。”“告訴我一個應結婚的理由。”“世上男人長得比你高的實在不多,起碼你在日本不會找得到。”姚永欽就是那樣的人,他是那種以為浪漫便是一頓好的燭光晚餐,然後開了音樂跳慢舞的人。
母親比我幸運,她還嫁得到卡斯蒂尼尼,我們這一代,不但找不到負責的男人,連懂得生活的男人也絕無僅有。
有時候真想念袁祖康,他才會享受呢。
他要是知道我在往回走,不知道會怎麼想。
我確在這麼做。
屋子裡的傢俬用具都最最普通,街上隨時可以買得到,粗糙的玻璃瓶罐才幾塊錢一隻,杯子全不成套,已經不講究這些細節。
唯一舊貌便是每天插花,只要是白色的香花。
莫非是反璞歸真了,連男朋友都選性格簡單,不大有頭腦的,我這樣嘲笑自己。
馬小姐說,放一陣子假,讓心靈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特地去紐約看袁租康,他很頹喪很瘦,握住自己的手不出聲,他根本不似袁祖康了,體重減掉一半,頭髮也掉了一半,一年不到,他受了好大的折磨。
我忍受不住,站起來說:“我去找律師來同他們說話。”他按住我。“嗨嗨嗨。”勉強地笑。
他告訴我他想念我。
我何嘗不是。
“寶貝,你原不必為我做這麼多。”“你很快便會出來,祖康,我們再結婚,我還沒有老,我們可以再度大施拳腳。”“我不知道,承鈺,我生活荒唐,不是一個好丈夫。”“但最低限度,你知道我的靈魂在什麼地方。”我說。
他再度微笑,眼色中有一股不尋常的神氣,使我有不祥的預兆。
“你就快可出來,我與律師談過,不要擔心,這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我們還有好長的一段日子。”“你是路過還是特地到此?”我不響。
“你原不必這麼做。”“袁祖康,你老了,嚕裡嚕囌只有一句話。”“我會報答你。”離開那裡,我把身體靠在牆角,要好一會兒才透得過氣來。
記得碰見袁祖康那一口,才二十一歲,只覺得他風流瀟灑,根本看不到月亮的另一面。
第九章
他一直對我不錯。
我再去見律師,為接他出來作準備。
正在進行保釋手續,訊息傳來,袁祖康在獄中自殺身亡。
我與律師都大表震驚,像是平地起了一個忽喇喇的旱雷,震聾了他,震呆了我。
完全沒有理由。
並不是大案,亦非死罪,出來之後,即使不能恢復舊觀,也不愁生活。算一算,他只得三十六歲。
深深的悲哀之後,是無邊沮喪。我成日說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律師勸我去見心理醫生。
袁祖康的葬禮再簡單沒有,由監獄處代辦,他的朋友一個也沒有到。
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墓園裡有夏季最後的玫瑰,熟透後的香氣似水果味道,十分醉人,只得我同律師看著他落葬。
當年的袁祖康雖不致一呼百諾,卻葉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的盛況我看見過,如今落得如此悽清下場。我為他不平,抬起頭,看著太陽,直至雙目刺痛,而葬禮已經完成。
這次之後,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再回到這個都會來,它太喜怒無常,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而且它辦得到。
正如我們所料。袁祖康什麼也沒留下來,我倆以前住過的,在三十街的公寓,早由房東租給別人。是我不好,我不應在不適當的時候同他離婚,我應留在紐約市,天天去探望他,鼓勵他生存下去。
在這種時候,姚永欽送過來的鮮花變成了一個滑稽的對比。我問律師張伯倫:“酒店房間像不像殯儀館?”那天早上,我正收拾,預備回家。
律師卻來找我,說:“慢著。”“什麼事?”我是清白之身,何懼夜半敲門。
“袁祖康有東西留給你。”“他有什麼?”“我也不知道。他原來有物存放在銀行,立明遺囑,在他去世後,交予你,而當你有什麼事,則予以開啟。”“開啟?是什麼,一隻盒子?”“不,是兩隻密封的大型牛皮紙信殼。”“裡面是什麼?”“不知道。”“既然是給我的東西,讓我看看。”“不在我們處,我可以帶你去看看。”袁祖康袁祖康,你葫蘆裡賣什麼藥。
我嘆了一口氣,死者為大,我只得跟張伯倫走。
途中張伯倫忍不住問:“對於袁氏,你到底知道多少?”我捫心自問,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