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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華軒在書房裡擺著桌子,同唐三痰、姚老五和自己兩個本家,擺著五六碗滾熱的餚饌,正吃在快活處。見成老爹進來,都站起身。虞華軒道:“成老爹偏背了我們,吃了方家的好東西來了,好快活!”便叫:“快拿一張椅子與成老爹那邊坐,泡上好消食的陳茶來與成老爹吃。”小廝遠遠放一張椅子在上面,請成老爹坐了。那蓋碗陳茶,左一碗,右一碗,送來與成老爹。成老爹越吃越餓,肚裡說不出來的苦。看見他們大肥肉塊、鴨子、腳魚,夾著往嘴裡送,氣得火在頂門裡直冒。他們一直吃到晚,成老爹一直餓到晚。等他送了客,客都散了,悄悄走到管家房裡要了一碗炒米,泡了吃。進房去睡下,在床上氣了一夜。次日辭了虞華軒,要下鄉回家去。虞華軒問:“老爹幾時來?”成老爹道:“若是田的事妥,我就上來;若是田的事不妥,我只等家嬸母入節孝祠的日子我再上來。”說罷辭別去了。
一日,虞華軒在家無事,唐二棒椎走來說道:“老華,前日那姓季的果然是太尊府裡出來的,住寶林寺僧官家。方老六、彭老二都會著。竟是真的!”虞華杆道:“前日說不是也是你,今日說真的也是你。是不是罷了,這是甚麼奇處!”唐二棒椎笑道:“老華,我從不曾會過太尊,你少不得在府裡回拜這位季兄去,攜帶我去見見太尊,可行得麼?”虞華軒道:“這也使得。”過了幾日僱了兩乘轎子,一同來鳳陽。到了衙裡,投了帖子。虞華軒又帶了一個帖子拜季葦蕭。衙裡接了帖子,回出來道:“季相公揚州去了,太爺有請。”二位同進去,在書房裡會。會過太尊出來,兩位都寓在東頭。太尊隨發帖請飯。唐二棒椎向虞華軒道:“太尊明日請我們,我們沒有個坐在下處等他的人老遠來邀的。明日我和你到府門口龍興寺坐著,好讓他一邀,我們就進去。”虞華軒笑道:“也罷。”
次日中飯後,同到龍興寺一個和尚家坐著,只聽得隔壁一個和尚家細吹細唱的有趣。唐二棒椎道:“這吹唱的好聽,我走過去看看。”看了一會回來,垂頭喪氣,向虞華軒抱怨道:“我上了你的當!你當這吹打的是誰?就是我縣裡仁昌典方老六同厲太尊的公子,備了極齊整的席,一個人摟著一個戲子,在那裡頑耍。他們這樣相厚,我前日只該同了方老六來。若同了他來,此時已同公子坐在一處。如今同了你,雖見得太尊一面,到底是個皮裡膜外的帳,有甚麼意思!”虞華軒道:“都是你說的,我又不曾強扯了你來。他如今現在這裡,你跟了去不是!”唐二棒椎道:“同行不疏伴,我還同你到衙裡去吃酒。”說著,衙裡有人出來邀,兩人進衙去。太尊會著,說了許多仰慕的話,又問:“縣裡節孝幾時入祠?我好委官下來致祭。”兩人答道:“回去定了日子,少不得具請啟來請太公祖。”吃完了飯,辭別出來。次日,又拿帖子辭了行,回縣去了。
虞華軒到家第二日,餘大先生來說:“節孝入祠,的於出月初三。我們兩家有好幾位叔祖母、伯母、叔母入祠,我們兩家都該公備祭酌,自家合族人都送到祠裡去。我兩人出去傳一傳。”虞華軒道:“這個何消說!寒舍是一位,尊府是兩位,兩家紳衿共有一百四五十人。我們會齊了,一同到祠門口,都穿了公服迎接當事,也是大家的氣象。”餘大先生道:“我傳我家的去,你傳你家的去。”
虞華軒到本家去了一交,惹了一肚子的氣,回來氣的一夜也沒有睡著。清晨餘大先生走來,氣的兩隻眼白瞪著,問道:“表弟,你傳的本家怎樣?”虞華軒道:“正是,表兄傳的怎樣?為何氣的這樣光景?”餘大先生道:“再不要說起!我去向寒家這些人說,他不來也罷了,都回我說,方家老太太入祠,他們都要去陪祭候送,還要扯了我也去。我說了他們,他們還要笑我說背時的話,你說可要氣死了人!”虞華軒笑道:“寒家亦是如此,我與了一夜。明日我備一個祭桌,自送我家叔祖母,不約他們了。”餘大先生道:“我也只好如此。”相約定了。
到初三那日,虞華軒換了新衣帽,叫小廝挑了祭桌,到他本家八房裡。進了門,只見冷冷清清,一個客也沒有。八房裡堂弟是個窮秀才,頭戴破頭巾,身穿舊爛衫,出來作揖。虞華軒進去拜了叔祖母的神主,奉主升車。他家租了一個破亭子,兩條扁擔,四個鄉里人歪抬著,也沒有執事。亭子前四個吹手,滴滴打打的吹著,抬上街來。虞華軒同他堂弟跟著,一直送到祠門口歇下。遠遠望見也是兩個破亭子,並無吹手,餘大先生、二先生弟兄兩個跟著,抬來祠門口歇下。
四個人會著,彼此作了揖。看見祠門前尊經閣上掛著燈,懸著彩子,擺著酒席。那閣蓋南極高大,又在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