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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打抹乾淨,又取一件圓領與公孫換了。公孫再三謙讓,不肯點戲,商議了半日,點了“三代榮”,副末領單下去。
須臾,酒過數巡,食供兩套,廚下捧上湯來。那廚役僱的是個鄉下小使,他趿了一雙釘鞋,捧著六碗粉湯,站在丹墀裡尖著眼睛看戲。管家才掇了四碗上去,還有兩碗不曾端,他捧著看戲,看到戲場上小旦裝出一個妓者,扭扭捏捏的唱,他就看昏了,忘其所以然,只道粉湯碗已是端完了,把盤子向地下一掀,要倒那盤子裡的湯腳,卻叮噹一聲響,把兩個碗和粉湯都打碎在地下。他一時慌了,彎下腰去抓那粉湯,又被兩個狗爭著,咂嘴弄舌的來搶那地下的粉湯吃。他怒從心上起,使盡平生氣力,蹺起一隻腳來踢去,不想那狗倒不曾踢著,力太用猛了,把一隻釘鞋踢脫了,踢起有丈把高。陳和甫坐在左邊的第一席。席上上了兩盤點心,一盤豬肉心的燒賣,一盤鵝油白糖蒸的餃兒,熱供供擺在面前,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寶攢湯,正待舉起箸來到嘴,忽然席口一個烏黑的東西的溜溜的滾了來,乒乓一聲,把兩盤點心打的稀爛。陳和甫嚇了一驚,慌立起來,衣袖又把粉湯碗招翻,潑了一桌。滿坐上都覺得詫異。
魯編修自覺得此事不甚吉利,懊惱了一回,又不好說。隨即悄悄叫管家到跟前罵了幾句,說:“你們都做甚麼?卻叫這樣人捧盤,可惡之極!過了喜事,一個個都要重責!”亂著,戲子正本做完,眾家人掌了花燭,把蘧公孫送進新房。廳上眾客換席看戲,直到天明才散。
次日,蘧公孫上廳謝親,設席飲酒。席終,歸到新房裡,重新擺酒,夫妻舉案齊眉,此時魯小姐卸了濃裝,換幾伴雅淡衣服,蘧公孫舉眼細音,真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三四個丫鬟養娘,輪流侍奉,又有兩個貼身侍女,一個叫做採蘋,一個叫做雙紅,都是嫋娜輕盈,十分顏色,此時蘧公孫恍如身遊閣苑蓬萊,巫山洛浦。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閨閣繼家聲,有若名師之教,草茅隱賢土,又招好客之蹤。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話說婁家兩位公子在船上,後面一隻大官船趕來,叫攏了船,一個人上船來請。兩公子認得是同鄉魯編修家裡的管家,問道:“你老爺是幾時來家的?”管家道:“告假回家,尚未曾到。”三公子道,“如今在那裡?”管家道:“現在大船上,請二位老爺過去。”兩公子走過船來,看見貼著“翰林院”的封條,編修公已是方巾便服,出來站在艙門口。編修原是太保的門生,當下見了,笑道:“我方才遠遠看見船頭上站的是四世兄,我心裡正疑惑你們怎得在這小船上,不想三世兄也在這裡,有趣的緊。請進艙裡去。”
讓進艙內,彼此拜見過了坐下。三公子道:“京師拜別,不覺又是半載,世老先生因何告假回府?”魯編修道:“老世兄,做窮翰林的人,只望著幾回差事。現今肥美的差都被別人鑽謀去了,白白坐在京裡,賠錢度日。況且弟年將五十,又無子息,只有一個小女,還不曾許字人家,思量不如告假返舍,料理些家務,再作道理。二位世兄為何駕著一隻小船在河裡?從人也不帶一個,卻做甚麼事?”四公子道:“小弟總是閒著無事的人,因見天氣睛暖,同家兄出來閒遊,也沒甚麼事。”魯編修道:“弟今早在那邊鎮上去看一個故人,他要留我一飯,我因匆匆要返舍,就苦辭了他,他卻將一席酒餚送在我船上。今喜遇著二位世兄,正好把酒話舊,”因問從人道:“二號船可曾到?”船家答應道:“不曾到,還離的遠哩。”魯編修道:“這也罷了。”叫家人:“把二位老爺行李搬上大船來,那船叫他回去罷。”吩咐擺了酒席,斟上酒來同飲,說了些京師裡各衙門的細話。
魯編修又問問故鄉的年歲,又問近來刁有幾個有名望的人。三公子因他問這一句話,就說出楊執中這一個人,可以算得極高的品行,就把這一張說拿出來送與魯編修看,魯編修看罷,愁著眉道:“老世兄,似你這等所為,怕不是自古及今的賢公子?就是信陵君、春申君,也不過如此。但這樣的人。盜虛聲者多,有實學者少。我老實說:他若果有學問,為甚麼不中了去?只做這兩句詩當得甚麼,就如老世兄這樣屈尊好士,也算這位楊兄一生第一個好遭際了,兩回躲著不敢見面,其中就可想而知。依愚見,這樣人不必十分周旋他也罷了。”兩公子聽了這話默然不語,又吃了半日酒,講了些閒話,已到城裡,魯編修定要送兩位公子回家,然後自己回去。
兩公子進了家門,看門的稟道:“蘧小少爺來了,在太太房裡坐著哩。”兩公子走進內堂一見蘧公孫在那裡,三太太陪著,公孫見了表叔來,慌忙見禮,兩公子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