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山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法才坐在朱雀巷這塊溼石的第39天。天空像是一部怒海,壓制著底下的蒼生萬物,不一會閃電連軸刺下,甚至照清紛飛落葉的莖脈,他獰笑著站起身,展開雙臂,像年少的失戀者那樣準備接受一場死亡式的大雨,可它們持久不來。
10點了,他才悵憾地走掉。
他轉出朱雀巷,來到建設中路,路東有一家超市,光芒照射在門前的臺階上,像映出一個黃格子,在那光芒裡閃出最後一個顧客,是個衣著骯髒,身軀緊縮的中年人,他正像一個可笑的俠客奪路疾行。這時,超市收銀員跑出來喊:“姐夫,他沒付錢。”趙法才停下腳步,捉住對方的脖子,在意識到對方不是本地人後,傲慢地說:“聽見沒有,人家讓你付錢呢。”。 最好的txt下載網
意外殺人事件(5)
金琴花
事後紅烏鎮很多人反應過來,他們並不認識金琴花,其意外就好似發現了一個潛藏多年的敵特。因此他們充分發揮想象力,設想她是上海籍勞改犯與本地婦女的私生女,是敬老院已故鰥夫的養女,或者是外遷者遺留的後裔,他們為此發生要命的爭吵。
我們公安局曾張貼協查通報,但那個能帶給她來歷和歸宿的親戚最終沒有出現。在巡警大隊有份她的訊問筆錄,發現她交代的住址是紅烏鎮青龍巷3號,但那只是租住地,房東和她連合同都沒簽。在她不再住在那裡後,它悄悄倒塌了,人們撐著傘走在泥濘的街面,抬頭看見院子裡的棗樹淹沒在一堆巨大的塵土中。
我們熟知這個院子,院子的鐵門由一把永固鎖鎖著,牆上扎滿碎瓷片,院內立著一棵不再結果的棗樹和一間紅磚房,房門倒是常沒關好,因此每天下午都會有一些沒長毛的孩子擠到鐵門前,看她穿著紅紗內褲走進廳堂,對鏡妝畫。
太陽落山時,她開啟院門,走上青龍巷。青龍巷與冷清的朱雀巷不同,此時總是擠滿下班的、收攤的和要回鄉下的人,因此大家都能看見她打著綴滿桃花的白傘,挎著巴掌大的皮包,搖著巴黎交際花才搖的小巧扇子,在唇部保持一個微笑的姿勢,像皇后那樣目不斜視、步態優雅地走過去。也許這時漂浮在她腦海的是煤氣燈、椰子樹、可樂瓶子以及聖奧斯汀教堂那樣遙遠的東西,但我們紅烏鎮人留意到的卻是她火雞一般明目的醜陋。
她梳著龐大的髮髻,使本已寬闊的臉看起來更大;蒼白的臉撲滿濃粉,也許是撲狠了,又補些青,這樣青裡有白,白中泛青,竟像死了些時日的屍身;她還在寬大的唇線中央細描了豌豆那麼大一塊紅;她穿衣服,裙子雖然寬大,卻暴露出麻醬色絲襪裹緊的兩條巨腿,而上身則特別不合時宜地罩上濃綠的緊身衣,這東西將平淡無奇的胸脯勒沒後,在肚臍上倉促一收,露出一層沃似一層一共是三層的肚子來。人們微醉的目光最後往往落在這裡,就好像有一片熱乎乎的海怎麼沉也沉不下去。
她總是在乞丐面前駐足,取出兩毛、五毛、一塊,分發給他們。那些駐守在青龍巷的乞丐早已摸清她這個脾氣,一直等著,就是別的巷子的乞丐也嗅到風聲,趕在這時殺奔過來,因此最後她總是捂住皮包,像忙碌的母親那樣嗔怪著,“沒有了,沒有了。”有老嬸子問:“你為什麼給他們錢啊?”她說:“你們不懂的。”
關於她的善,還有一件事可佐證。1999年夏時青龍巷側溝發現一具瘋子的屍體,奇臭無比,街坊、法醫、居委會連番視察過後,將負擔留給民政所,但後者恰好集體出遊,因此有幹部出來主持,著鄰里就近埋了,這件事沒人掏錢就沒人幹,那掛職幹部不知能否報銷,猶疑不決,最後是金琴花義捐了200元'注3'。
金琴花很少與人打招呼,巡警大隊內勤羅丹'注4'例外。每當後者騎著木蘭經過時,她總是讓到一邊,嗲嗲地打招呼:“丹姐下班了啊?”羅丹是個面板、身材、長相處處合適的女子,卻整日素面朝天,將自己裹緊在一身威嚴的制服裡,有時候她不理,有時候則報以真誠至極的一笑,“是啊,下班了。”就好像金琴花是她的一個親戚。
每當此時,金琴花的臉都像喝醉了,紅一下。
然後金琴花走到巷口了,那裡的餛飩攤有她慣坐的位置,吃完她就折返回去。她這一來一去是我們紅烏鎮人習知的節日,要是她沒來,我們就知道她來例假了。她蠕動著回去,總會有些中老年男子心領神會地跟上,他們像躁動的精子,氣急敗壞地互相提防著,最終又像一脈相連的兄弟,妥善處理好彼此的順序。最先遊進院的精子總能聽到低呼,“快點啊。”他應一聲“嗯”,故意很慢地溜進那間房、那張雕花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