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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有分別,親愛,我來接你,隨我走吧。”
“哦,不,次次,求你,這個時間已經不對。我已經答應了別人。所有的都已經交託。”她說完,急匆匆地用毛巾擦乾臉上的水。她又抓起水池邊放著的長頸瓶乳液,倒在掌心裡。他忽然從她的身後探過頭來,俯下身去聞了一下她手心裡的白色酸奶狀化妝品,有點失望地說:
“你從前最不喜歡這種粘糊糊的東西,你喜歡讓臉蛋每時每刻都保持清爽。”
“次次,那個時候我只有十八歲。”她被他這樣一說,有些哀怨起來,機械地把乳液在臉上暈開,然後又把乳液旁邊放著的一個粉紅色小箱子開啟,她開始給自己畫淡淡的妝。她沒有關掉水,潛意識裡希望用水聲隱沒她和次次的對話,雖然事實上,她知道,沒有人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次次,”她終於忍不住要問,“你一直在哪裡,這幾年。你在天堂嗎?”
“我在路上,在懺悔和洗淨自己的路上。我在回來接你的路上。”
“是不是寒冷而孤單?”她在描眉,手卻已經顫抖得不行。
“嗯,多少是有些的。可是也沒有他們說得那麼可怕。只不過我的衣服一直都是溼淋淋的,因為沒有陽光,所以怎麼也曬不幹。”
她聽到他說這個,就心疼得不行。事實上,她一直在他們的愛情裡扮演著十分母性的角色,大約是因為她年長他一歲的緣故。她在回憶往事的時候,常常會把他想象成一隻兔子,一隻貓,於是她可以懷抱著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他。她用了六年的時間讓自己忘記那種撫摸他頭髮和脖頸的感覺,她終於習慣在格外思念的時刻把手牢牢地塞在仔褲口袋裡,不讓它們懸在外面尋找他,尋找那種溫存的觸感。
“對不起,”她說,“我應該去陪著你的。”她感到很抱歉,甚至想要回身去抱住他。她不知道靈魂能不能夠被抱住,她也不知道,靈魂需不需要溫暖。她的心已經軟了,這是多麼無奈的事情。然而她眼睛的餘光忽然掃過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生生地打了一棒,她忽然抖了抖身體,使自己和他分開:
“次次,我六年前已經做過跟你走的嘗試。那次之後我就答應他們,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是在他死去不久之後的一個日子,她坐在陽臺上用切水仙花根的刀子切開了自己的手腕。並不疼,她閉上眼睛的時候甚至以為手腕上的發熱的感覺,是他攜起了她的手。他從未牽過她的手,儘管他們相伴彼此走過整個童年和青春期。他只是喜歡一個人走在她的前面,像個蹦蹦跳跳的牧羊少年領著他的小綿羊穿過廣袤無垠的草原。她記得十四歲那年他們這樣出行,去郊外。他照舊走在她的前面,不回頭,不會遷就她的步伐。後來她被一根盤結的樹根絆了一絞,摔倒在地上。他聽到聲音,回身看了看,然後停下來在原地等她。他看到她站起來了,他就又開始向前走。她對於他的漠不關心十分哀傷,於是小聲抽泣起來。他問她怎麼了,她委屈地說:你為什麼就不能牽著我的手走呢?你從來沒有牽過我的手。次次想了想,——他從未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有關他是不是要牽著她的手走,他真的沒有費神想過。於是他想了想,然後他十分嚴肅地說:我覺得這沒什麼必要,因為我知道,你總是跟著我,和我在一塊兒。她問,我如果有天和你分開了呢?次次想了想,搖搖頭,說:你不會的。她說,如果我嫁給別人了呢?次次又想了想,說:我還是覺得你不會不跟著我反而去和別人結婚,不過如果你非得這樣,我會去大鬧你的婚禮。她眼睛立刻變得明亮,她仰著頭,沉迷於那些美好的幻象中,問:真的嗎?你會去救我嗎,在行禮的時刻大聲喊停,然後牽著我的手衝出禮堂嗎?她簡直把婚禮想成了一場遇險,而次次以一個佐羅般的英雄形象適時地出現。次次點了點頭,嗯。
跳舞的人們都已長眠山下(3)
那是唯一一次,次次對她說會牽她的手會帶她走的話。她一直像是一絲不苟地收藏起自己的嫁妝一般地,把這兩句話放在心底下,從14歲,她的青春期剛剛開始。這曾是多麼悠長和緩的夢和心願,然而它卻中止於她剛剛成年的時候。
次次死的時候是春夏之交,他們喜歡在那樣的季節裡坐在院子裡的葡萄藤下面吃草莓。次次總愛拿著一本詩集朗誦。他看得十分入神,把草莓的汁水弄在了衣服上卻渾然不覺。她
喜歡那些靜謐的午後,他們坐在一隻白色塑膠桌子跟前,次次深深地被詩集吸引著,頭也不抬,只是緩慢地伸出纖長潔白的手指到桌子上去夠草莓,送到嘴邊。她喜歡在旁邊這樣看著他。她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