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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又覺得此舉有點多餘,既然是大家都要被“淹死”,又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呢?眼睛一閉,等死就是了嘛。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應該再聚會一次,善始善終,也才對得住跟隨他多年的這些部下。黃旭初要到下午才能抵桂林,李宗仁決定利用這段時間,獨自出去走走。他帶著侍從副官,鑽進轎車裡,命司機將車子往兩江方向開去。
走出郊外幾里,李宗仁命令停車,機靈的侍從副官忙下車拉開車門,將代總統扶下車來。桂林一帶的農諺有一句叫做“十月小陽春”。現在,時令將近農曆的十月初,陽光融融,天高氣爽,草翠風輕,農家園圃里正盛開著簇簇金黃的油菜花,山嶺上也有黃的和紫的、藍的野花。桂林的十月,最是宜人,它的氣候更是不同於別處,它把春天的溫暖明媚和秋天的爽朗晴麗巧妙地結合起來了,麗日晴天,山川如畫,柳綠花紅,古往今來,陶醉了多少文人墨客和官紳仕子!李宗仁下得車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頓覺心舒意暢。他慢慢朝左邊那個怪石嶙峋的小山走去,過了兩條田埂,便到了山腳,只聽得一陣悠悠揚揚的古箏聲,李宗仁尋聲走去,只見野草荊蔓擁著一個奇巧的巖洞,那洞壁象半個月牙,洞中一潭清水,也象半個月牙,洞壁上不時滴下滴滴岩漿水,敲擊著潭水面,發出清脆的古箏一般的聲音。李宗仁坐到巖邊一塊石頭上,用手掬起巖水,往臉上搓洗著,那巖水甚是奇特,冬暖夏涼,現在是秋天,巖水有微微的清涼之感,李宗仁在臉上抹了幾把,立感頭腦一陣清爽。他坐在水邊,清澈明亮的潭水,象一面古老的銅鏡,把他那張飽經憂患的清瘦的臉映照得清清楚楚。他兩眼定定地看著潭水中的人面,有些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己,難道堂堂的中華民國代總統竟會是這樣一副尊容麼?那蒼白清瘦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額上和眼角上佈滿深深淺淺的皺紋,象一塊風化多年的岩石!突然,這個未老先衰的影子從潭水中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個虎頭虎腦的被太陽曬得熬黑的壯健少年。少年來到潭水邊,放卞一個白底藍花粗布包袱,身子趴在巖洞的水池邊上,把臉貼在水面,用雙手捧水抹臉。搓了幾把臉後,少年用衣袖揩乾臉上的水珠,然後坐下來,把那雙粗大的沾滿泥土的赤腳伸到潭水中洗濯,洗乾淨腳,他開啟包袱,取出一雙粗紗襪穿上,又套上雙千層底帶拌的青布圓口鞋,再換上一件細布長衫。少年覺得這一身打扮非常彆扭,他看著潭水中自己那副假斯文的樣子,不覺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是光緒三十四年(一九○八年)初冬的一天,李宗仁由家鄉樹頭村步行到桂林投考廣西陸軍小學堂的那一幕。時隔四十一年,然如昨天之事。他是從這裡走向中國軍界和政界的,叱吒風雲幾十年,如今他又回到了故里。既不是衣錦還鄉,也不是告老退休,息影林泉頤養天年。他是作為一個失敗者,一個被逐出政治舞臺的淒涼角色,一個將要無家可歸的亡命者,匆匆來向生他養他的故土惜別的。“一別音容兩渺茫”,從此之後,他不知埋骨何處。歷史上亡國之君的悲慘下場,歷歷在目,他這位中華民國的最後一個總統,想不到竟會死無葬身之地!潭水中的少年已經隱去,又出現一個愁容困頓年近花甲的垂垂老者。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老九①啊,你為何要去投考那陸軍小學堂呢?”老者嘆息著,懷著無限惆悵之情,問起那虎頭虎腦的少年來。
①李宗仁在同族中排行第九,少時村上鄰里人皆呼其為老九。
“我離開了臨桂縣立高等小學,父母無力供我繼續上學,家中可以耕的田地又不多,我這個壯健的孩子,也到了覓取一項正當謀生職業的時候了。可我幹什麼呢?”那虎頭虎腦名叫老九的少年在稚聲稚氣地訴說著,在即將步入人生旅途之時,他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
“記得有一次在田裡拔黃豆,母親曾問你:‘阿九,將來長大了,你想做什麼?’你不是回答得很脆爽:‘我要做個養鴨的。’後來你又為何不去養鴨為生呢?”老者又問那少年。
“養鴨?”少年嘻地笑了起來,“村上養鴨的漢子可多哩,賣了蛋子買仔鴨,風裡來雨裡去,睡半夜起五更,一日兩餐飯跟鴨一起吃,冷水泡飯寒風送,一年到頭吃不飽!”少年搖著頭說。
“你不是到城裡學過織布的手藝麼,為何不當個織布工人呢?”老者又問。
“難!”少年那天真的眸子中透出陰鬱的目光,“我學過半年關於紡織的初步技術,不過,在農村中派不上用場,深感任何行業從業的不易,最後,只得去投考陸軍小學堂碰碰運氣了。”
“你的運氣還真不錯!”老者讚歎道,“陸軍小學、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