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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懂非懂“贖”的意思,但有一點我再也明白不過,那就是我恨楊東啟毫無人性的掠奪,恨美英的乘火打劫。
我跑到河邊,河裡哪裡還有父親靈牌位和遺像的影子?河裡波光粼粼,幾隻鴨子無憂無慮地漂游著,我的眼淚掉下來。面向父親的墳塋方向,我默默唸叨:爺,你為什麼不保佑媽媽?我在河邊坐到天黑,哭腫了雙眼。
這時我已上了四年級,我的學習成績依然優秀,但我的憂鬱和內向使喜歡我的老師們憂心不已,誰都瞭解我的家庭,誰都為我生活於這樣的家庭惋惜不已。老師們一致看好我是個上大學的料子,只是無法確定,我能否像壓在大石頭下的小草一樣頑強生存下去。我的班主任蔡老師曾滿懷希望地安慰我:“世上很多作家、藝術家都有過不幸的童年。”
很多年後我從一本書上也看到過這句話,給我的震撼和信心又是蔡老師說這番話時所沒有體會到的了。當我第一次聽蔡老師說這句話時,我心裡想,我不要做什麼作家、藝術家,我只要能養活母親,不讓她受苦就行。多麼小的要求和願望呀!我是真的這麼想。
成長的過程很痛苦,但我從未停止成長。就像大石下壓著的那株小草。
賣米櫃不久,家裡的八仙桌也被楊東啟變賣了。他每次都說是去販賣東西,事實上是去賭了,還有喝酒和嫖女人。楊東啟對母親施以的拳腳也越來越慘無人道,他一旦獸性發作,便關上門毒打母親。每次只要我回家發現大門從裡面緊閉,我就沒來由一陣恐懼,母親一定又在遭受非人的折磨了。我急得去找美英救母親,美英卻說沒空。我帶著哭腔說:“媽媽在捱打……”美英頭都不抬:“我去有什麼用?我能打得過楊東啟?”
最後還是顧大媽看不過,來拍我家的門,說找媽媽借鞋樣。我才聽到母親隔門答話:“過一會兒吧,大姐。”母親從不敢向別人訴說自己的痛苦和所受的折磨,因為楊東啟一旦知道母親將家醜外揚,喪心病狂的他會變本加厲地虐待母親。
母親有一次實在被楊東啟打得怕了,喊了村幹部到家裡來要向楊東啟討公道。狡猾的楊東啟見了村幹部又是泡茶又是遞煙,村幹部順水推舟說了一通“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溜走了。接著楊東啟關上大門,對母親又是一頓暴揍,因為母親使他丟了面子。
從那以後,母親獨自忍受著一切傷痛,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可以救她逃出苦海,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她承擔苦痛。可憐的母親傷痕累累,欲哭無淚。我日日沉默,我像一隻沉默的羔羊,等待長大和強壯。
放寒假時,楊東啟把他的兒子楊小剛帶到了我家,我對這個長得酷似其父的壯小子滿懷仇恨。每頓飯他吃得像個霸王,好吃的向來是他風捲殘雲。他的唾沫和拳頭經常莫名其妙地落在我和美華的身上。我們總是敢怒而不敢言,我只能在心裡一遍遍詛咒楊家父子不得好死罷了。
有一次我偶爾看到一本《俠女十三妹》的連環畫,於是我就有了殺掉惡魔楊東啟報仇雪恨的念頭。我甚至想到了具體的復仇方式,投毒、手刃似乎可行一些。投毒在不知不覺間就可以做到,家裡到處都可尋到耗子藥。手刃也不難,只要乘對方睡著了,拿一把鋒快的刀乾淨利落地照脖子一砍就大功告成了。一段時間裡,我為自己的復仇計劃興奮、激動不已。我開始留意一切機會。
一天中午,我在堂屋的地上用刀剁豬草,楊東啟在房裡睡午覺,當他的鼾聲傳出來的時候,我忽然心中一跳,這不是一個好機會嗎?我的心開始激跳不已。手中剁草的速度慢了下來,我想象楊東啟被我砍死後的後果,一絲快意湧上心頭。我右手緊握菜刀,躡手躡腳走到房門口,我看到了楊東啟肥胖的身軀和他碩大的頭顱,我的心因緊張而狂跳,刀把在我小小的手心裡攥出了汗。
突然,楊東啟咳嗽著翻了個身,正面對我,我一驚,菜刀從我的手裡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我嚇得呆若木雞,有好幾秒鐘沒反應過來。謝天謝地,楊東啟沒有一點動靜。我顫抖著拾起刀,跑到河邊去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久,我才平靜了心情。
如今想來,我仍為自己十一歲時就產生殺人之念而心悸不已,亦為自己心地如此殘忍瘋狂而後怕,如果我真的去做了,我的人生將會如何?我不得而知。後來我再沒有貿然行動,我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總會有出頭之日的。
時間到了一九八零年秋天,就是我們母女三人開始逃亡的那個悽惶的季節。
那時是十月下旬,門前地裡的小麥已經冒出嫩芽,放眼望去一片青綠,我常在小麥地裡尋找豬愛吃的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