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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已破爛不堪。他們身上穿的連襯衣都算不上,男孩子們幾乎赤身露體,吉爾熱特身上裹著舊裙子的破片。誰照料這些孩子?不知道。他們沒有母親。野蠻的農民戰士們帶著他們從一座森林轉到另一座森林,給他們一份湯喝,僅此而已。孩子們就這樣湊湊合合地活了下來。誰都是他們的主人,誰也不是他們的父親。破衣爛衫的孩子們沉浸在光輝裡,十分可愛。
若爾熱特牙牙學語。
孩童牙牙學語就像小鳥在吟唱。這是同一首頌歌。模糊的、含混的、深刻的頌歌。
孩童比小鳥多一樣東西,即他面臨的陰暗命運。因此大人們在傾聽孩童的歡樂歌聲時感到憂愁。世上最崇高的讚歌就是人類心靈在孩童唇間的咿呀聲。這種模糊不清的輕語來自尚處於本能狀態的思想,它包含某種對永恆正義的下意識呼喚。也許這是走進人世之前的抗議,卑微得令人心碎的抗議。無知的孩子在向無限的宇宙微笑,這弱小無助的生靈將來的命運會危及天地萬物。如果發生不幸,那將是對信任的背叛。
孩童的咿呀學語,大於話語也小於話語。這不是音符,但這是歌曲;這不是音節,但這是語言。喃喃低語聲從天上開始,在地上永不停止。在誕生以前它就開始了,它繼續著,延續著。它包含了孩童是大使時所說的話,以及孩童將來成年時將要說的話。搖籃擁有一個昨天,正如墳墓擁有一個明天。這個明天和這個昨天的雙重未知數交混在牙牙學語中。沒有什麼能比這個粉紅色心靈中的巨大陰影更能證明神、永恆、責任以及命運的雙重性。
若爾熱特的低語並不使她憂愁,她那美麗的臉上是一片笑容。她的嘴在笑,眼睛在笑,臉腮上的酒窩也在笑。笑容顯示出晨光的神秘承諾。心靈信仰光輝。天空是藍的,天氣暖和而晴朗。這個纖弱的女孩,雖然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認識,什麼也不明白,懶洋洋地浸沉在並非思想的夢幻中,但她感到安全,因為她周圍是大自然,是正直的樹木、誠實的青草、純潔平靜的田野,還有小鳥、泉水、飛蟲、樹葉的聲音,而這一切都沐浴在天真無邪的陽光下。
在若爾熱特之後,最大的孩子,四歲的勒內-讓也醒了。他站了起來,頗有男子氣地跨出搖籃,看到了那盆湯,毫不驚奇,坐在地上吃了起來。
吉爾熱特的牙牙學語並未驚醒胖阿蘭,但木勺碰湯盆的聲音卻使他突然翻過身來。
他睜開眼睛。這個三歲的孩子看到了自己的湯盆,他伸手就夠得著它,他沒有跨出小床,而是將湯盆拿來放在膝上,一手握著木勺,像勒內-讓一樣吃了起來。
若爾熱特沒有聽見他們,她的聲音抑揚頓挫,彷彿是夢幻在輕輕搖盪。她睜著大服朝上看,這是神奇的眼睛,因為不論孩童頭上是天花板還是拱頂,她眼中反射的是天空。
勒內-讓吃完後,用勺子刮淨盆底,然後任重地說:
“我吃完了。”
若爾熱特從夢幻中驚醒,說道:
“娃娃。”
她看到勒內-讓已經吃完,胖阿蘭正在吃,便拿起身旁的湯盆,吃了起來,但常常將木勺送到耳邊而不是嘴邊。
有時她摒棄了文明,用手抓著吃。
胖阿蘭像哥哥一樣刮淨盆底後,去找哥哥,在他後面跑。
突然,從窗外,從下面,從森林方向傳來一聲軍號,一聲高昂和嚴厲的軍樂。接著,塔頂上響起一聲喇叭與之應和。
這一次是軍號在呼叫,喇叭在回答。
響起了第二聲軍號,引起了第二聲喇叭。
接著,從森林邊沿傳來一個遙遠但精確的聲音,十分清晰:
“土匪們!我警告你們。如果在日落以前你們還不投降,我們就要進攻了。”
塔頂平臺上一個響雷般的聲音在回答:
“你們進攻吧。”
“進攻前半小時我們放炮,作為最後一次警告。”
塔頂的聲音再一次說:
“你們進攻吧。”
話聲沒有傳到孩子們耳中,但是軍號和喇叭聲傳得更高更遠。若爾熱特聽見第一聲軍號便抬起頭,不喝湯了,聽見喇叭聲便把勺放在湯盆裡,聽見第二聲軍號,便舉起右手的小食指,和著軍號的節奏一伸一縮,然後又隨著喇叭聲一伸一縮。等這些聲音都消失了,她仍然舉著食指,若有所思地低聲說:“樂樂。”
她大概想說“音樂”。
兩位哥哥,勒內-讓和胖阿蘭沒有注意到軍號和喇叭,他們正聚精會神地看別的東西:一隻鼠婦正穿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