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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幾狗?”那位已是子孫滿堂的老人了,忽聞有人問他們弟兄的小名,不由一愣,料是多年的熟人:“我是老大。您是……啊,會文堂的胡大哥!”隨即來了個洋禮,緊緊擁抱。這才落座獻茶,叫過他的兒女介紹:“這是琉璃廠的胡大爺。我們是發小兒!”
我們聊了彼此的經歷,他是從樂器廠退休,但是製作胡琴的家傳獨門技術並沒放下,“老爺子留下的東西,不能在我們弟兄手裡給弄丟了。”他的屋裡掛滿了新舊的胡琴,可見他率領著兒子還在幹。當然還是用史善朋的旗號。他們是史的兒子和獨門技術繼承人。“史善朋”這個品牌,樂器廠一直沒使用。“史善朋”的胡琴在京劇內行和愛好者中威望很高,史家後人製出的胡琴仍具有相當水平。至於當年那塊張伯英題寫的“紙匾”,家裡一直收藏到“文革”,因害怕,給燒了。
史善朋的胡琴今日的價值是很高的,我的一個同庚朋友、畢業於北師大物理系的南京某大學教授劉元震,從中學時就愛拉胡琴。1951年,他的在滙豐銀行工作、非常喜歡京劇的父親,帶他到琉璃廠的史善朋處,以舊人民幣25萬元(摺合今天25元,當時能買60斤盛芳螃蟹;兩幅齊白石的四尺立軸,那時東西便宜)買了一把胡琴,這個價錢在當時是不低的,胡琴的質量也很好。他一直用到今天,中間重蒙過不少次琴筒蛇皮,都是找史善朋,1956年後則到樂器廠,也找史家的人給換。2004年,他回京探親,隨身還帶著50多年須臾不離身的胡琴。他不知見到哪位“狗”爺,鑑定出這把琴確實是他父親親手製作的精品,願以兩萬元回收,請劉先生割愛,把胡琴讓給他們收藏。這把琴跟了老劉大半輩子,他實在捨不得。史家兄弟不好強求,但表示既然是老爺子當年的正經作品,今後有什麼小毛病我們負責修理,讓這把好胡琴流傳下去,永能使用。
琉璃廠的湖筆徽墨 碑帖琴棋(5)
但是當年史善朋帶著兒子徒弟終日苦幹,收入並不多,吃的是窩窩頭,穿的是破棉襖。到樂器廠後工資也不會高,混個溫飽。他不會想到在他身後,作為民族樂器的京胡,價錢直線上升,一把將就拉的琴,至少一千多塊,還要有內行熟人給沙裡淘金,史善朋的胡琴幾乎成了文物!
另一家專賣京胡的店,是東琉璃廠西口往南一點的竹蘭軒。這是以給晚年譚鑫培伴奏過、後專任梅蘭芳琴師的徐蘭沅先生的名義開的。徐先生在京劇界輩分很高,是梅蘭芳的長輩,也是胡琴泰斗、為譚鑫培伴奏的梅蘭芳伯父梅雨田先生之後最出色的琴師,人們尊稱他為京胡聖手。“七七事變”後梅蘭芳先避居香港,後在上海蓄鬚明志,堅持不為日偽演出。以徐先生的名位,他也不會給一般人伴奏,而暫時歸隱在家。在抗戰八年中,徐先生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在廣播電臺講解梅蘭芳唱腔,再就是經營他的竹蘭軒。
竹蘭軒門面不大,好像就一間,沒有製作,就是銷售,門旁有櫥窗,懸掛著做好的胡琴和幾幅大照片,都是徐蘭沅先生在挑琴筒、琴桿、指導製作時的留影。徐先生住在琉璃廠之西的永光寺東街靠北路西,非常精緻的磨磚對縫的幾個院子的四合院,他住在裡院,外院解放後由京劇小生名家姜妙香住。竹蘭軒只有一位先生在盯門市,顧客不是很多。以徐先生的京胡聖手身份,他指導製作的胡琴質量絕不會差,但他的名位太高了,而且只賣成品,就不如史善朋那裡隨便好商量。20世紀60年代,我和徐蘭沅先生有過一些接觸,老人家真有學問,音樂修養極高,又非常謙虛好客,對我這後生晚輩是有問必答,誨人不倦。我們的話題從沒有涉及過竹蘭軒,因為這關係三大改造劃階級成分的敏感問題,我有意迴避。他總結梅蘭芳、也是京劇唱腔的革新經驗的“兩頭不變中間變,要尊重觀眾的耳音習慣,給大家留下叫好的地方”等見解,非常精闢。四十多年來,我研究受觀眾歡迎喜歡的成功唱腔和不受歡迎、被觀眾摒棄的唱腔,包括“樣板戲”的著名唱段,無不暗合徐蘭沅先生提出的理論。我以此為據寫過一些評論文章,頗受識者和京劇演員讚揚,深深感到徐蘭沅先生真是一位有經驗有理論能指導實踐的大戲曲音樂家!但是在徐家,沒有當年製作胡琴的任何遺蹟。
“竹蘭軒”,原來不是徐蘭沅先生出資開的買賣,而另有東家掌櫃,只是借用徐先生的名號和影響。竹蘭軒沒有製作車間,而是“過行”:從打磨廠一家樂器店進貨,由徐先生逐個精選,挑中的收進,再貼上“竹蘭軒”或“徐蘭沅監製”的標籤就成了。實際是以自己的名氣、鑑別能力的無形資產,在“竹蘭軒”參股分紅。這也不是僅此一家。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