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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路天色傍晚,只見濛濛細雨飄將下來,又蘭道:“天雨了,我們趕不及客店安歇,就在這裡借一個人家歇了罷。”張香工把手指道:“前面那煙起處,就是人家,我們趕上一步就是。”兩人趕到村中,這村雖是荒涼,卻有二三十家人戶,耳邊聞得小學生子讀書之聲。二人下了牲口,繫好了。香工便推進那門裡去,只見七八個蒙童,居中有一個三十左右的俊俏婦人,面南而坐,在那裡教書。那婦人看見,站身來說道:“老人家進我門來,有何話說?”香工道:“我們是探親回去的,因天雨欲借尊府權宿一宵。”那婦人道:“我們一家多是寡居,不便留客,請往別家去罷。”又蘭在門外聽見,心中甚喜,忙推進門來說道:“奶奶不必見拒,妾亦是女流。”那婦人見是一個標緻後生,便變臉發話道:“你這個人鑽進來,說甚混話,快些出去便休。不然,我叫地方來把你送到官府那邊去,叫你不好意思。”
正說時,只見又走出兩個娉娉的婦人來,花又蘭見了,忙將靴子脫下,露出一對金蓮,眾婦人方信是真,便請到裡面去敘禮坐定,彼此說明來歷。原來這三個婦人,就是隋宮降陽院賈、迎暉院羅、和明院江三位夫人。當隋亡之時,他們三個合伴逃走出來,恰好這裡遇著賈夫人的寡嫂殷氏,因此江、羅二夫人,亦附居於此。可憐當時受用繁華,今日忍著淒涼景況,江、羅以針指度日。賈夫人深通翰墨,訓幾個蒙童,倒也無甚煩惱。今日恰逢花又蘭說來,亦是同調中人,自古說:惺惺惜惺惺。一朝遇合,遂成知己。過了一宵,明早花又蘭要辭別起行,三位夫人那裡肯放。賈夫人笑道:“佳期未促,何欲去之速?再求屈住一兩天,我們送你到女貞庵去,會一會四位夫人,亦見當年姐妹相敘之情。”又蘭沒奈何,只得先打發香工回庵去。
卻說竇線娘因袁紫煙歸來,說花又蘭到隱靈山去了,心中想道:“花妹為我馳驅道路,真情實義,可謂深矣盡矣!但不知我父親主意如何,莫要連他走往別處去了,把這擔子讓我一個人挑。”心中甚是狐疑。忽一日,只見吳良、金鈴回來,報說:“疏禮已託鴻腫正卿宇文爺,轉送昭儀,呈上竇娘娘收訖。恰好羅公子隨後到來,雖尚未面聖,本章已上。朝廷即差宇文爺同兩個內監來召公主與花姑娘進京見賜婚。故此我們光趕回來,差官只怕明後日要到了,公主也須打點打點。”竇線娘道:“前日花姑娘到庵裡去拜望四位夫人,不知為甚反同香工到山中王爺那裡去了?”吳良道:“倘然明日天使到來,要兩位出去接旨,花姑娘不回,怎樣回答他們?”又見門上進來稟道:“賈爺剛才來說,天使明後日必到雷夏,叫公主作速收拾行裝,省得臨期忙迫。”線娘道:“若無父命,即對天廷亦有推敲。”
正說時,又見一個女兵忙跪進來報說道:“王爺回來了。”公主見說,喜出望外,忙出去接了進來,直至內房,公主跪倒膝前,放聲大哭。建德辦黨傷心淚下,便雙手捧住道:“吾兒起來,虧你孝義多謀,使汝父得以放心在山焚修。今日若不為你終身大事,焉肯再入城市?你起來坐了,我還有話問你。”線娘拭了淚坐下,建德道:“前日聖上倒曉得你許配羅郎,使我一時難於措詞,不知此姻從何而起。”線娘將馬上定姻前後情由,直陳了一遍。建德道:“這也罷了,羅藝原是先朝大將,其子羅成,年少英豪,將來襲父之職,你是一品夫人,亦不辱沒你。但可惜花木蘭好一個女子,前日虧他同你到京面聖,不意盡節而亡。但其妹又蘭,為什麼也肯替你賓士,不知怎樣個女子?”線娘道:“他已到山中來了,難道父親沒有見他?”建德道:“何嘗有什麼女子來?只有賈潤甫差來的一個伶俐小後生,並一個老頭兒,也沒有書札,只有你的上聞疏稿把與我看了,我方信是真的。”線娘道:“怪道兒的疏稿,放在揀裝內不見了,原來是他有心取去,改裝了來見父親。”建德道:“我說役使之人,那能有這樣言詞溫雅,情意懇切?”線娘道:“如今他想是同父親來了,怎麼不見?”建德道:“他到山中見了我一面,就回來的,怎說不見?”線娘道:“想必他又到庵中去了。”叫金鈴:“你到庵中去,快些接了花姑娘回來。”建德思孫安祖在外面去了,忙走出來。線娘又叫人去請了賈潤甫來,陪父親與孫安祖閒談。
到了黃昏時候,只見金鈴回來說道:“花姑娘與香工總沒有歸庵。”線娘見說,甚是愁煩。到了明日晚間,村中人喧傳朝廷差官下來,要召公主去,想必明日就有官兒到村中來了。果然後日午牌時候,齊善行陪了宇文士及與兩個太監,皆穿了吉服,吆吆喝喝,來到墓所。建德與孫安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