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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年,又喜遇著個閒月,見外邊滿街燈火,連陌笙歌;時人有詩,以道燈月交輝之盛:
月正回時燈正新,滿城燈月白如銀。
團團月下燈千盞,灼灼燈中月一輪。
月下看燈燈富貴,燈前賞月月精神。
今宵月色燈光內,盡是觀燈玩月人。
其時若老若少,若男若女,往來遊玩;憑你極老誠,極貞節的婦女,不由心神盪漾,一雙腳頭,只管要妝扮的出來。走橋步月,張家妹子搭了李店姨婆,趙氏親孃約了錢鋪媽媽,嘻嘻哈哈,按捺不住,做出許多風流波俏。惹得長安城中王孫公子,遊俠少年,丟眉做眼,輕嘴薄舌的,都在燈市裡穿來插去,尋香哄氣,追蹤覓影,調情綽趣,何嘗真心看燈?因這走橋步月,惹出一段事來。有一個孀居的王老嫗,領了一個十八歲老大的女兒,小名婉兒,一時高興也出去看起燈來。你道那王老嫗的女兒,生得如何?
腰似三春楊柳。臉如二月桃花。冰肌玉骨佔精華,況在燈前月下?
母女二人,留著小廝看了家,走出大街看燈。走出大門,便有一班遊蕩子弟,跟隨在後,捱上閃下,瞧著婉兒。一到大街,蜂攢蟻擁,身不由己。不但婉兒驚慌,連老嫗也著忙得沒法。正在那裡懊悔出來看這燈,不料宇文公子的門下游棍,在外尋綽,飛去報知公子。公子聞了美女在前,急忙追上。見了婉兒容貌,魂消魄散。見止有老婦同走,越道可欺,便去挨肩擦背,調戲他。婉兒嚇得只是不做聲,走避無路。那王老嫗不認得宇文公子,看到不堪處,只得發起話來。宇文惠及趁此勢頭,便假髮起怒來道:“老婦人這等無禮,也挺撞我,鎖他回去!”說得一聲,眾家人齊聲答應,轟的一陣,把母女擄到府門。老嫗與婉兒嚇得冷汗淋身,叫喊不出,就似雲霧裡推去的,雷電裡題去的一般,都麻木了。就是街市上,也有旁觀的,那個不曉得宇文公子,敢來攔擋勸解?
到得府門,王老嫗是用他不著的,將來羈住門房裡。止將婉兒撮過幾座廳堂,到書房中方才住腳。宇文惠及早已來到,家人都退出房外,只剩幾個丫環。宇文惠及免不得近前親熱一番。那婉兒卻沒好氣頭,便向臉上撞來,手便向面上打來。延推了一會,惱了公子性兒,叫丫環打了一頓,領禁房內。見外邊有人進來密報道:“那老婦人在府門外要死要活,怎生髮付他去?”公子道:“不信有這樣撒潑的,待我自家出去。”公子走出府門,問老嫗何故的這般撒潑。老嫗見公子出來,更添叫喊,捶胸跌足,呼天拍地,要討女兒。公子道:“你的女兒,我已用了,你好好及早回去吧,不消在此候打。”老嫗道:“不要說打,就殺我也說不得,決要還我女兒。我老身孀居,便生這個女兒。已許人家,尚未出嫁,母女相依,性命攸關。若不放還,今夜就死在這裡。”公子說:“若是這等說起來,我這門首死不得許多哩。”叫手下攆他出去。眾家人推的推,扯的扯,打的打,把王老嫗直打出了巷口柵欄門,再不放進去了。宇文公子,此時意興未闌,又帶了一二百狠漢,街上閒撞。時已二鼓。也是宇文公子淫惡貫盈,合當打死,又出來尋事。大凡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況生死大數,也逃不得天意。正是:
禍福本無門,惟人乃自召。塞翁曾有言,彼蒼焉可料?
卻說叔寶一班豪傑,遍處頑要,見百官下馬牌旁,有幾百人圍繞喧嚷。眾豪傑分開眾人觀看,卻是個老婦人,白髮蓬鬆,匍匐在地,放聲大哭。伯當問旁邊的人:“這個老婦人,為何在街坊上哭?”看的人答道:“列位,你不要管他這件事。這老婦人不知世務,一個女兒,受了人的聘禮,還不曾出嫁,帶了街上看燈,卻撞見宇文公子搶了去。”叔寶道:“是那個宇文公子?”那人道:“就是兵部尚書宇文述老爺的公子。”叔寶道:“可就是射圃圓情的?”眾人答道:“就是他。”這個時候,連叔寶把李藥師之言,丟在爪哇國裡去了,卻都是專抱不平的人,聽見說話,一個個都惡氣填胸,雙眸爆火,叫那老婦人:“你姓什麼?”老嫗道:“老身姓王,住在宇文公子府後。”齊國遠道:“你且回去。那個宇文公子在射圃踢毯,我們贏他綵緞銀花有數十餘匹在此,尋著公子,贖你女兒來還你。”老嫗叩首四拜,哭回家去。
叔寶問兩邊的人:“那公子搶他的女兒,果有此事麼?”眾人道:“不是今是才搶,十二日就搶起。長安的世俗,元宵賞燈,百姓人家的婦女,都出來走橋踏月,院中看燈,公子揀好的就搶了回家去。有乖巧會奉承的,次日或叫父母丈夫進府去,賞些銀錢就罷了。有那不會說話的,衝撞了公子,打死了丟在夾牆裡,沒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