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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上無淚,且讓我在有生之年把此民族大慟一世灑盡,也不枉了這一雙流泉似的眼睛!
檀香扇總讓我想起你,因為它的典雅芳馨。
有一年夏天,行經芝加哥,有一個女孩匆匆塞給我一柄扇子,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回去開啟一看,是一柄深色的鏤花檀香扇。我本不喜歡擁有這種精緻的東西,但因為總記得陌生的贈者當時的眼神,所以常帶著它,在酷熱的時候為自己製造一小片香土。
但今夏每次搖起細細香風的時候,我就悵悵地想起你。
那時候,你初來臺灣不久,住在我家裡。有一天下午,你跑到我房間來,神秘兮兮的要我閉上眼睛,然後便搖起你心愛的檀香扇:
〃你猜,這是什麼?〃
〃不知道。〃我抵賴,不肯說。
〃你看,你看,蘇州的檀香扇,好細的刻工。好中國的,是不是?〃
我當時不太搭理你,雖然心裡也著實喜歡兩個女孩的在閨中的稚氣,但我和你不一樣。你在香港長大,拿英國護照,對故國有一分浪漫的幻想,而我一直在中國的土地上長大並且剛從中文系畢業,什麼是中國,什麼不是中國,常令我苦思焦慮,至今不得其解,幾乎一提這問題我就要神經質起來。
喜歡你穿旗袍的樣子,喜歡你輕搖檀香扇,喜歡你悄悄地讀一首小詞的神情,因為那裡面全是虔誠。
而我的中國被烙鐵烙過,被汙水漫過,又聖潔又爛膿,又崇偉又殘破,被祝福亦被咒詛,是天堂亦是地獄,有遠景亦有絕望。我對中國的情緒太複雜,說不清楚也不打算把它說清楚。
有些地方,我們是同中有異的。
但此刻長夏悠悠,我情怯地舉起香扇,心中簡簡單單地想起那年夏天。想起你常去買一根橙紅色的玫瑰,放在小錫瓶裡,孤單而芳香。想你輕輕地搖扇,想你目中叨叨唸唸的中國。檀木的氣味又溫柔又鬱然,而你總在那裡,在一陣香風的回顧裡。
假日公寓樓下的小公園,一大群孩子在玩躲貓貓的遊戲。照例被派定做〃鬼〃的那一個要用手帕蒙上眼睛,口裡唸唸有詞地數著數目,他的朋友有的躲在樹上有的藏在花間。他念完了數目,猛然一張眼,所有的孩子都消失了,四下竟一個人也沒有。
我憑窗俯視園中游戲的小孩,不禁眼溼,我多象那孩子啊!每當夜深,燈下回顧,亡友音容杳然,怎麼只在我一矇眼的瞬間,他們就全消逝了呢?
然後樓下那孩子卻霸道地大笑起來:
〃哈,王××,你別躲了,我看見了,你在花裡!〃
我也輾然一笑,我的朋友啊,我看不見你,卻知道你在哪裡。或在花香,或在翠蔭,或在一行詩的遐思,生死是一場大型的躲迷藏啊。看不見的並不是不存在,當一場孩童的遊戲乍然結束,我們將相視而喜。
並不是在每一個日子想你,只是一切美麗的,深沉的,心中洞然如有所悟的剎那,便是我想你的時刻了。
嬌女篇
記小女兒
人世間的匹夫匹婦,一家一計的過日子人家,豈能有大張狂,大得意處?所有的也無非是一粥一飯的溫馨,半絲半縷的知足,以及一家骨肉相依的感恩。
女兒的名字叫晴晴,是三十歲那年生的。強說愁的年齡過去了,漸漸喜歡平凡的晴空了。煙雨村路只宜在水墨畫裡,雨潤煙濃只能嵌在宋詞的韻律裡,居家過日子,還是以響藍的好天氣為宜,女兒就叫了晴晴。
晴晴長到九歲,我們一家去恆春玩。恆春在屏東,屏東猶有我年老的爹孃守著,有桂花、有玉蘭花以及海棠花的院落。過一陣子,我就回去一趟。回去無事,無非聽爸爸對外孫說:〃哎喲,長得這麼大了,這小孩,要是在街上碰見,我可不敢認哩!〃
那一年,晴晴九歲,我們在佳洛水玩。我到票口去買票,兩個孩子在一旁等著,做父親的一向只顧搬弄他自以為得意的照像機。就在這時候,忽然飛來一隻蝴蝶,輕輕巧巧就闖了關,直接飛到閘門裡面去了。
〃媽媽!媽媽!你快看,那隻蝴蝶不買票,它就這樣飛進去了!〃
我一驚。不得了,這小女孩出口成詩哩!
〃快點,快點,你現在講的話就是詩,快點記下來,我們去投稿。〃
她驚奇地看著我,不太肯相信:
〃真的?〃
〃真的。〃
詩是一種情緣,該碰上的時候就會碰上,一花一葉,一蝶一浪,都可以輕啟某一扇神秘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