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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片清澈的湖水,湖上有萬平水鳥群棲群飛。我的一生,或者至少是我的兒時應該在烏藍和碩村渡過,小小年紀就呆立在廣場前看我的伯父們指揮那些生龍活虎的蒙古騎士在馬群中往來追逐。就算是有一天我長大離開了,就象你們當年離開的時候那樣,我也仍然可以在心裡保有那一塊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顏色與氣味,聲音與形象,好準備有一天,當轉過一座山,或者繞過一處丘陵的時候,忽然間重新看見、聽到、並且嗅出了在等待著我的那完全沒有改變的童年!
可是,從我生命最初的開始,你們就不斷一步一步地帶引我遠離了我的來處。我的童年只能在這一條窄街或者那一條斜坡上出現,而我對這些僅有的記憶又不能不充滿了強烈的依戀。
三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生命終於固定在一個錯誤與矛盾並且再也無法修改的格式裡了,媽媽,我們永遠不能再重新開始,站在夏日正午的街邊,我終於發現,我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不能是。
媽媽,一生只能有一次童年,我為什麼不能生長在汗諾日美麗之湖的旁邊?
卷四 舊日的故事
小紅門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再繼續做的;有很多人,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再見到面的;於是,在你暫時放下先或者暫時轉過身的時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將重聚的希望,有時候甚至連這點希望也不會感覺到。因為,你以為日子既然這樣一天一天地過來的,當然也應該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昨天、今天和明天應該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但是,就會有那麼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轉身的那一剎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變了。太陽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從此和你永訣了。
就象那天下午,我揮手離開那扇小紅門時一樣。小紅門後面有個小院子,小院子後面有扇綠色的窗戶。我走的時候,窗戶是開啟的,裡面是外婆的臥室,外婆坐在床上,面對著窗戶,面對著院子,面對著紅門,是在大聲地哭著的。因為紅門外面走遠了的是她疼愛了二十年的外孫女,終於也要象別人一樣出國留學了的外孫女。我不知道那時候外婆心裡在想些什麼,我只記得,在我把小紅門從身後帶上時,開啟的窗戶後面,外婆臉上的淚水正在不斷地流下來。
而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外婆這樣地激動,心裡不免覺得很難過。儘管在告別前,祖孫二人如何地強顏歡笑,但在那一剎那來臨的時候,平日那樣堅強的外婆終於崩潰了。而我得羞恥地承認,在那時,我心中雖也滿含著離別的痛苦,但能〃出國〃的興奮仍然是存在著的。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使我流的淚沒有老人家流的多,也才使我能在帶上小紅門以前,還能揮手向窗戶後面笑一笑。雖然我也兩眼痠熱地走出巷口,但是,在踏上公共汽車後,車子一發動,我吸一口氣,又能去想一些別的事情了。而且,我想,反正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反正我們很快又會見面的。而且,我想,我走時,弟弟正站在外婆的身後,有弟弟在,外婆不會哭很久的。外婆真的沒有哭很久,那個夏天以後又過了一個夏天,離第三個夏天還很遠很遠的時候。外婆就走了。
家裡的人並沒有告訴我這個訊息。差不多過了一個月,大概正是十二月初旬左右,一個週末的下午,我照例去教華僑子弟學校。那天我到得比較早,學生們還沒來,方桌上擺著一疊國內報紙的航空版,我就坐下來慢慢地翻著。好像就在第二張報紙的副刊上,看到一則短文.一瞥之下,最先看到的是外祖父的名字,我最初以為是說起他生前的事蹟的,可是,再仔細一看標題,竟是史秉鱗先生寫的:〃敬輓樂景濤先生德配寶光濂公主。〃
而我當時唯一的感覺就是手腳忽然間異常的冰冷,而我才明白,為什麼分別的那一天,老人家是那樣地激動了。難道她已經預感到,小紅門一關上的時候,就是永別的時候嗎?而這次,輪到我在一個異國的黃昏裡,無限懊悔地放聲大哭起來了。
那一條河
我的祖先們發現這一塊地方的時候,大概正是春初,草已經開始綠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向四圍蔓延著。這一條剛解了凍的河正喧譁地流過平原,它發出來的明暢歡快的聲音,熔化了這些剛與寒冬奮鬥過來的硬漢們的心。而不遠處,在平原的盡頭,矗起一層紫色的山脈,正連綿不絕地環繞著這塊土地。
祖先們就在這裡終止了他們疲倦的行程,流浪的人終於有了一個家。春去秋來,他們的孩子越來越強壯,他們的婦女越來越姣好。而馬匹馳騁在大草原上,山崗上的羊群像雪堆、像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