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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家混亂多事之秋,莫愁和立夫訂婚的慶祝,也只限於兩家交換禮品,男方送給女方的是一對金鐲子;女方給男方的是帽子,絲綢的衣裳,一支玉管的筆,一塊古墨。也算是維新的一件事,就是雙方交換相片。金鐲子是孔太太自己的,是她收藏多年,預備給將來的兒媳婦的。訂婚的議式很簡單,立夫的母親並不炫飾鋪張,並不存心要與女方比財富。由於國喪期間,並不宴客。四川會館的鄰居來向立夫的母親道賀,她只是說:“論家庭地位,我們不敢跟姚家比。本來不敢娶富家之女做兒媳婦,只因為姚家這位小姐沉穩,節檢,教養好,跟別的富有之家的姑娘不一樣。真不知道我兒子會有這麼好命。這都是傅伯伯作主的。”
至於莫愁,他父親曾對她說:“我們給你決定了這件婚事,我們想你不會反對的。”
莫愁回答說:“我若是反對,早就會告訴您了。”一個女孩子家說這種話,似乎有點兒不相宜,可是莫愁不是那種性格軟弱羞羞澀澀的人。她為人講究實際,只要該說的話,她就實話實說。
姚先生對兩個女兒極其疼愛,他一天對她們倆說:“你們這倆女兒都算嫁出去了,雖然男方情形不同,我們覺得很對得起你們,誰也不委屈。曾家有錢,孔家清貧。莫愁,你在乎這個嗎?”
莫愁回答說:“爸爸,我不在乎。錢並沒有什麼重要。”
父親又問:“真的嗎?”
莫愁微笑說:“當然。”
“好,我知道你心裡也是這樣想。這樣才好。這樣才好。我告訴你。立夫一生可靠。他是獨子,對母親又孝順。將來是個很幸福的小家庭。”
莫愁現在才十六歲,但是思想已經成熟,性格天生的穩健。若心裡有什麼喜歡的事情,在無法抑制之下,也不過嘴唇上流露一絲微笑而已。但是木蘭向她妹妹道喜時,歡喜而激動,眼睛裡竟會流出淚來。
全國要服國喪,一切慶祝宴會停止三個月。那個愚蠢無知的老太婆統治十九世紀的後五十年,使中國不能進步,她可算功勞第一。若沒有她,像個剪去翅膀兒的蒼鷹,一直對他這位大權在握的老伯母畢恭畢敬,百依百隨。凡人愚而妄,其為禍害則加倍的強烈。愚蠢再與剛愎攜手,則愚蠢倍增。這個老太婆實際上是已經把光緒皇帝廢掉,監禁在中南海的瀛臺之內。寒冷的冬天,一個太監可憐皇上寒冷,用紙糊了一下兒破舊的窗子,以禦寒風,立刻遭到老太后的革職。她知道,倘若皇帝后她而死,必要報仇雪恨,會危害到她死後的魂靈。所以她久患痢疾,精力衰退之時,自知大限將至,在她自己死亡的前兩天,使人把皇帝毒死。光緒皇帝也還沒忘記袁世凱的詭詐狠毒,在光緒維新政變的前夕,他出賣了皇帝,結果皇帝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在駕崩之前,光緒皇帝咬指出血,書寫遺詔,必須擺黜袁世凱,永不錄用。
革命的呼聲,甚囂塵上。中國人民不滿滿洲異族的統治。如此軟弱,如此無知,如此無能,答應君主立憲,而因循拖延。宣統三歲登基(後來成為日本扶持之下滿洲國的傀儡皇帝);他父親成為攝政王,替兒子代行職權。普通生意人可以說昧於政治的趨勢,有智慧眼光的人都知道革命的力量,無法再長久壓制了。姚思安就是一個有眼光有遠見的人。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的去世,正好趕上他決定去香港、新加坡、爪哇一遊。他現在深信給兒子過多的財產只會害了他,於是想幫助革命大業。這話他不能告訴別人,連妻子,女兒,馮舅爺,傅先生,也不能說,因為這等於大清帝國謀叛。
姚先生在十一月啟程南下。他不聽太太的意見,終於決定帶著阿非同行。他漸漸年歲大,對這個小兒子越發疼愛。他帶這個小兒子並不冒什麼危險,因為他會親自照顧他。父親出發之後,木蘭姐妹聽說父親帶了五千塊錢,並且告訴馮舅爺他也許還會再多帶點兒。母親問他帶那麼多錢幹什麼,他根本沒有回答。木蘭姐妹猜想到與他不喜歡體仁,並且他說要把家財散盡有關。但是姚家的生意財產值約百萬巨。除非他把一切都賣光,拿錢去填海,他那份家財是不易散盡的。他說次年春天或是夏天回來,是在木蘭結婚之前。
體仁居然以為他父親拿去的錢,是屬於他和阿非的,是故意拿去浪費的,他把這話告訴了銀屏。新年之前,他去找馮舅爺,要一萬五千塊錢還賭債。這件事問到他母親。體仁一口咬定是在牌桌兒上輸的,必須在年前還清。他答應從此戒了賭,說話算話。
他母親說:“這是一大筆錢。你爸爸回來一定要知道的。”體仁堅持說:“媽,這次您救救我,我擔保下不為例,爸爸回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