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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去,禁止再踏進北京城,否則後果嚴重。那時牛家氣焰正盛,黛雲的母親知道馬祖婆的虎威,不可與之抗衡,悄悄兒南下,被迫把女兒扔下。那時黛雲正好六歲。現在她不得不叫牛太太“媽”,但是由於環境關係,不久就變成了個小叛徒。
等袁世凱成為中華民國的總統,牛太太覺得時機已至,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打算給丈夫弄個官職,竟然失敗。袁世凱很有用人的眼力,他用人的時候兒,他知道這個人求官的動機為何——求錢,求名,求勢力,求女色,他總讓人人稱心如願。可是他決不願用像牛思道過去那麼名聲狼藉惡跡昭彰的人,讓自己的新政權受到汙染。所以他對為牛思道說項的人,說先讓他休養些日子,這樣說來還算中聽。牛家遭受了這種挫折,也漸漸接受了這種新形勢,於是在民國二年,決定搬到天津去住。住在租界裡,交新的朋友,形成新關係,也擺脫了舊日閒話中傷的氣氛環境。
在曾家,素雲感覺到那種氣氛——因為這些事情只有感覺到,並不是誰分明用嘴說出的。由於素雲對僕人的態度,這種緊張的情形越發加甚。她的丫鬟金香,向來跟別的丫鬟很冷淡,從不接近,因為素雲不鼓勵她去和別的丫鬟廝混,或是和她們親密結交。一天,金香向曾太太的丫鬟鳳凰找碴兒吵架。鳳凰很高傲,話裡有一兩句顯示諷刺的味道。金香向主人告狀。素雲把這件事告到婆婆那兒去的時候兒,婆婆早已聽見自己的丫鬟說過那次口角發生的情形,因此不肯在素雲面前責罵鳳凰,素雲就把這件事做為自己在家裡站不住腳的證明。
因此之故,素雲常常請求迴天津孃家去。在曾家,有老祖母高高在上,下有幹練的曾太太,使那麼個大家庭人人各守其份,各盡職責,素雲的跋扈飛揚的本性,壓制得無法施展,她頗為不樂。素雲雖然是離開北京到天津孃家去住,可是她並不和曾家的生活一刀兩斷。不管古往今來,每個人的生活,一定會影響他周圍的別人,尤其是家族的關係。素雲離開北京,在天津的所作所為,和不滿足的野心,就影響了經亞,就猶如木蘭的生活之影響蓀亞,此種情形,容後再說。
在目前,蓀亞是閒在家裡,享福度日,經亞在政府機關裡有個差事。蓀亞向父親說,政府目前太不安定,並且因為到了民國時代,也許不應當像以往那樣做官,他自己也可以走另外一個行道兒,他若再多念點兒書,也未嘗不可。一個二十三歲的青年,他也正遭遇到選擇職業的問題。他沒有向父親說出口的,是他厭惡政治。
他父親對民國這一代並不熱心。似乎是由於政權的轉移,滿清官場那種味道都已破壞無餘。他覺得民國的官服太可笑。他在不得已之下才剪去了辮子,認為這是老年人的老不正經,頗失老人的尊嚴。倘若他在新政府為官,他要不要穿那種醜陋的怪褲子?穿那種怪領子的襯衫?也繫上那樣的領帶?要不要像自己幾個老同僚看來那麼滑稽可笑?穿著中國的長袍而帶上外國的呢帽,看來又成什麼樣子呢?曾文璞是一個高雅之士,為了身份體面,也戴瓜皮帽盔兒一直戴到老,這種帽子和他的中國長袍兒是正相配合的。因為他習慣於中國長袍兒輕鬆灑脫、飄飄然的線條,走起來顯得步態大方而悠閒從容,他想自己穿著褲子讓人看到,真是件可怕的事。因為外國紳士穿褲子,才走得那麼快,像販夫走卒那麼沒有尊嚴,所以中國才叫他們直腿鬼子。他看見些年輕的返國留學生,還有南方來的革命黨人,走路拿著文明棍兒,戴著煙囪帽子,說南腔北調兒的官話。在他心裡,很看不起這種人。若是這類年輕的後輩新貴或是暴發戶兒跟他握手,他覺得握手太不雅觀,太尷尬,手摸手,太親近了。官銜也改變了,舊的聯想含義都一掃而空了。狀元、榜眼、探花、翰林、進士,早已廢棄。大臣不再叫郎中,六部中副級的大臣不再叫侍郎,一省的最高長官不再叫總督,知府也不再叫道臺或府尹。一切都改用含有民主味道沒有神秘氣息的粗俗名字。叫什麼“部長”、“次長”、“省長”、“縣長”。舊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舊日的文武百官之高貴威武也再無從得見了。過去士大夫的揖讓進退,文質彬彬,自然的莊嚴肅穆也無影無蹤了。所有紅纓帽子,水晶頂子的帽子,寬大系帶子海藍色的官袍子,方頭黑緞白底的靴子,水菸袋,高雅和諧的笑聲,用手指頭捋鬍子那種斯文的姿態,引經據典風雅優美的談話,意在官外合禮中節的措詞達意,巧妙的紆曲遁詞,柔和流暢節奏美妙的京腔,一切一切都不可再見了。斯文儒雅計程車大夫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沒開化不斯文的一代年輕人。
有一個回國來的留學生,自稱是政府某機關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