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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積極的態度,也缺乏嚴肅認真的精神,他認為曾家的少爺公子也屬於此一類,他們那等家庭是自成一類。他們第一次在西山遇見之時,他覺得姚家姐妹能自己做飯,大感意外,因此才對她倆有了一點兒好印象。他一向很怕富家之女,中國一般人也是如此。姚家兩姐妹態度好,教養也好,誠然不錯,可是他對女性的陰柔之美並沒有強烈的感應。一天,為了禮貌,他算勉強俯就,把皮鞋擦亮了一下,可是他認為把皮鞋擦亮,究竟是多餘的事,若讓丫鬟跪在地下擦,那就是生活的腐敗。不過他喜歡事情高尚,東西精美,就如同在木蘭家所見的一樣,因為他生性高雅,有貴族精美高尚的氣質。
他,他母親,他妹妹三個人,在四川會館裡住著三間房子,從他生下來就在那裡住。門前有一片空地,有一條髒水溝,他從童年就在那棵大柿子樹下玩兒。甚至他父親在世做一個低階員司之時,他們也就住在那兒,因為不用付房租。雖然他父母已然積蓄了點兒錢,在南城買了一棟房子,但是把那棟房子租了出去,每月可增加一點兒收入。他父親去世已經那麼久,他們還能繼續住在那兒,當然與傅先生的勢力有關係。四川會館的門房兒,說親眼看著立夫長大的,立夫覺得自己也親眼看著那個門房漸漸衰老,變成了祖父。四川會館大門的門框、門道、門前的那一對石獅子,對他之熟悉,就猶如他桌子上抽屜裡一直襬著沒有動過的那個陀螺一樣。他自己逐漸長大,眼看著大門變矮,門道變得又窄又短,門口兒那一對老石獅子越來越光滑,他也出了不少氣力。石獅子的嘴裡都有一個石頭球,可以在獅子嘴裡自由滾轉,他曾經好多次試著把石球掏出來,後來漸漸長大,漸漸聰明,也就放棄了那個願望。
那棟房子有一個綠門,正中有個紅圓心,門裡有一條通道,左轉通到一個方磚墁地的庭院。他們那一套房,由院裡經過一個小窄門兒進去,房子是傳統式的兩明一暗,就是兩間不隔開,做客廳、書房、飯廳用,另外一間在一頭兒,做寢室。他現在還跟母親共住一間,小妹妹和母親睡一個床,他睡靠近窗子對著院子放的一張竹床。院子裡東邊的兩間房做廚房用,也做儲藏室,一個用人睡在裡面。
院子裡鋪著古磚,有的已經破碎,院子中間擺著一個孩子做的日晷儀,架子是立夫找到的斷石碑,有二尺高,找到之後,央求門房兒替他扛進去,就立在院子中間,立夫在上頭放了一塊灰色的磚,有一尺見方,磚上面有一個一毛錢買的日晷儀,是一個木匣子,上面標出鐘點兒時刻,一根紅繩子用以投射太陽的影子,中間有一個小的圓盤,那個小圓盤表面兒上有一個指南針。因為搬來的斷石碑的頂端並不平,他在下面墊上碎磚使石碑平正,那個三寸木造的日器儀放在院子中心巨大的架子上,有點兒滑稽可笑。不過不能不說明的是,有時候他把日晷儀拿下來,在原來那個地方兒,安放籠子逮家雀兒。
他還做了一個更大一點兒的東西。有一次,他把一根棍子放在日晷儀一旁,由棍子上直伸出一根繩子,向著院子的南端,和小日晷儀上的紅繩子正好平行,照著小日晷儀的陰影兒,在地面上標出鐘點時刻來。他母親任憑他這樣去玩兒,就猶如她寬縱他別的事情一樣,尤其日晷儀含有勤勉的學生愛惜光陰之意。但是院子正中間橫著一根繩子對人來往不方便,他母親和傭人有幾次被繩子絆倒,所以他必須取消這種實驗。可是院子裡磚地上表示二十四小時的記號,現在還可以看得出來。偶然有客人來,看見那些記號,頗感意外。而立夫自己則從那種實驗,獲得了冬夏兩季太陽移動的角度上一個明確的認識。
客廳是中等家庭的典型式樣。他父親的遺像掛在東牆的正中,左右是一副對聯,是一位大學士的書法真跡,這也算他家寥寥可數的一件傳家之寶。對聯的上款兒落的是他父親的名字,當年由一個朋友代求的。屋裡地下鋪著席子,頂棚和窗子糊著白紙,屋裡因此顯得相當整潔。一張普通的紅木方桌靠牆擺著,一家三口便用做飯桌兒。立夫的小書桌靠著東牆的窗子。幾把木頭椅子,一把藤子長靠椅,上面鋪著墊子,一把用舊的藤椅子,棕紅色而光滑。在東牆他父親相片下面,靠牆擺著一張半圓的桌子。這就是屋裡所有的傢俱了。敞開的書架子上擺著書,大部分是立夫他父親的遺物。其中有一部珍本的《資治通鑑》,幾種詩文集,除去一部十三經之外,再沒有什麼古典學術名著。這是因為他父親像大多數朝廷的官員一樣,只要能考中科舉,在一般經典表面兒那些東西之外,不必再去鑽研考證語文等學問,已經可以安然度日。還有幾種參考書,立夫的教科書,再有就是梁啟超的《飲冰室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