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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孩子——這是平常人能得到的福氣嗎?你好像並沒有把這個看得多麼珍貴難得。你不瞭解女人。你也不瞭解遇到阿滿這件事受打擊多麼大。”
蓀亞現在彷彿受到了感動,心也軟了,轉過去對妻子說:“妹妹,你要原諒我。”
曼娘又對木蘭說:“蓀亞說的話,也有道理。從孝道上說,我覺得媽媽還在,你們撂下她也不應當。”
等木蘭恢復到可以出去的時候兒,阿非和寶芬在北京飯店請了一次客。這次請客有雙重目的。阿非看見姐姐非常傷心,人又消瘦,存心讓她散散心,所以這次請客是慶祝姐姐的康復。第二是,立夫由上海回來度假,不久就要和母親、妻子搬家到南方的蘇州去住。在蘇州他們有一家茶莊,而且在蘇州立夫已經租到很好的一棟房子。因為經亞也已經回來,於是邀了曾家全家。曾家來的人有曾太太、桂姐、曼娘、曼孃的母親,阿瑄、蓀亞、經亞、暗香、素同、愛蓮、麗蓮、麗蓮的丈夫北京協和醫學院的王大衛醫師。在姚家和孔家這邊兒,有馮舅爺、馮舅媽,紅玉的兩個弟弟、阿非、寶芬、珊瑚、立夫、莫愁、博雅。這真是個家庭大聚會。只有傅增湘先生和傅太太算外人。
他們在北京飯店吃飯,飯後要跳舞。在那麼多人之中,只有七個人能跳舞,男人裡就是經亞、阿非、素同、王大衛醫師;在女人裡只有寶芬、愛蓮、麗蓮。其餘的人只能做壁上觀。愛蓮和麗蓮,現在嫁給了西醫,生活在說英文的環境,都起了英文名字。
這是曼娘第一次在洋飯店裡吃飯,也是第一次看見摩登人物跳舞。倘若她公公曾文璞先生還在世,她就不會去了,現在曾先生已然作古,她倒很想看一下兒跳舞。在她看來,那完全不遵守古禮了。但是她現在是個中年的婦人,她以為,同時曾太太也以為,她過了受青春誘惑的危險時期了。
因為在外國飯店裡,阿非、寶芬又是摩登人物,已經摩登得夫婦分桌坐。洋人的這種風俗習慣極其荒唐,簡直不可饒恕,恐怕其原因,是洋人特別重視男女戀愛和鬧風流韻事的緣故。木蘭感到驚異,但是阿非說:“在這種洋地方兒,我們若不笑,誰會笑?”再者,他們坐的是一個長條兒桌子,若想像坐中國圓桌那麼自由談話,就辦不到。向鄰座的女人說話,而不是自己的太太,也的確夠怪的。王大衛和少數幾個男人,則真正和鄰座的女人談起來,別的男人則並沒說話。別的女人也都不說話,而靜靜的坐著,眼睛儘量往別桌上的女人那裡望,或是和自己鄰座男人一旁的女人說話,這樣一來,當然並不舒服。
立夫和傅先生坐在一頭兒,靠著寶芬,木蘭和莫愁坐在另一頭兒,挨著阿非。曾太太和傅太太坐在中間,正對面。蓀亞坐在他母親和曼娘之間。暗香對著曼娘坐,是靠近阿非坐的那一頭兒。桂姐和她女婿王大衛挨著坐。
木蘭還是軟弱蒼白,雖然全桌氣氛輕鬆愉快,她說話不多。她點著一支紙菸,但是並不愛抽。蓀亞想和曼娘說話,但是她很緊張,怕犯錯兒失禮,所以對蓀亞的說話沒有多少回答,他只好向對面他母親和傅太太說話。
這時候兒,中國女人忽然不穿褂子裙子了,改穿旗袍兒。木蘭和莫愁自然也穿著入時。莫愁穿著一件白色的旗袍兒,但是很寬大,因為她懷著孩子,已經七、八個月。木蘭的旗袍兒是桃紅色,用三條兒黑辮子滾的邊兒,使她的身段完全改觀,她丈夫看著也大感新奇。因為穿褂子裙子時,她身體的輪廓在腰以下就被褂子的下端遮住,現在穿上旗袍兒,她那身段兒的自然之美完全顯露出來了。
幾個極端摩登的女人,已經開始只穿奶罩,露了胸部。曼娘是向木蘭借了一件衣裳在今天宴會上穿,所以她看起來和平常她自己就大為不同。她不住的看那幾個穿時髦兒晚禮服的女人,她吃一口東西,很快斜過去看那幾個女人,又趕緊羞得低下頭,然後又抬頭看。趕巧有一個金髮碧眼的高個子的洋女人,穿著閃亮的夜禮服,在他們的桌子前走過。她看見正前面兩尺外,一個完全的赤背。那時她剛用叉子從肉上剷起一小口東西往嘴邊送,她的叉子從手裡掉下去,嗆啷一聲掉在盤子上,她發出了老鼠般的一聲尖叫,倒吸了一口氣。那個洋女人轉身看了看她。曼娘向來怕見洋人,用小鹿的眼睛似的目光,很害怕的向上望。
在用餐時,有幾對已經開始跳舞。傅太太和曼娘坐的正是斜對面,看見曼孃的嘴唇因激動與驚奇而顫動。然後她又把眼睛低下去看自己前面的菜,彷彿即便望一望那跳舞的人也是違背道德的。吃飯之後,王大衛和素同剛開始去跳時,曼娘才認為她看一看並不算不正當了。麗蓮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