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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雲一天跑來告訴莫愁,說有人看見了五十二個激烈派教員和作家的黑名單,並且說懷瑜已經回到北京。他來警告立夫要注意,根據謠言,黑名單上倒是沒有立夫的名字。據說黑名單上有名字的人,大部分已經逃離了北京,有的進了東交民巷租界的德國醫院或是法國醫院,那是中國警察勢力所不及的外國安全區。另一派作家,“正人君子派”,當局認為是安全無虞的。其中有一、兩個例外,黑名單上沒名字。
聽見立夫的名字不在黑名單上,莫愁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因為立夫寫了那篇論大學校長的文章,莫愁和他很激烈的辯論了一次,使立夫答應以後不經莫愁看過,他不能私自寄出文章發表。結果在上個月,他什麼也沒寫。
不過莫愁仍然告訴他一切要小心。她說:“誰真知道那名單上是哪些名字。也許會再改變,也許會再補上幾個名字。抓去不審判就槍斃,連個自己辯護的機會都沒有。”
立夫說:“可是我並不是共產黨。”
“不是共產黨不一定就不槍斃。他們若是不喜歡你,也就夠了。在這個年頭兒,你到哪兒去講理。你若自己不在乎你那條命,你也得想想我和孩子。”
由於莫愁這麼分明來管他,他很煩惱的說:“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自己小心的。”
莫愁到立夫的實驗室,翻遍丈夫的筆記文稿,發表過的和尚未發表的。他沒有共產學說的書,但是有孫中山先生的建國方略,國民黨的宣言,還有國民黨黨員證。有一本在他們花園開會的記錄,好幾個人記的,但大部分是陳三記的。在文稿裡,有幾篇論時事的文字。有一篇是為祖宗崇拜做辯護,她就故意和幾篇無害的文字放在一起,夾在論文裡了。那天晚上,立夫看見莫愁一直整理他的文稿。這時莫愁又已懷孕,已經六個月。她坐在矮凳子上,很粗重的喘氣,低著頭整理地上的文稿。立夫對一個快要生產的母親,有無以言喻的尊敬。
他問:“你整理那些東西幹什麼?”
莫愁說:“為了慎重,該收拾的就收拾開。”
“你不能燒我那些文字。”
“我不燒。不過有幾本書和國民黨黨員證要燒。你知道國民黨現在也算赤色分子,也要槍斃的。”
“槍斃,槍斃!他們能把北京人人都槍斃嗎?他們怎麼能把剪短髮的姑娘都槍斃?槍斃邵飄萍和林白水只是警告別人罷了。”
可是,莫愁還是把國民黨的書,國民黨黨員證,記錄冊,都燒燬了,同時還有在環兒屋裡找到的幾本書。他寫的論文,都裝起來,放到別處去了。
第二天早晨,木蘭來和莫愁商量當前的情形。她也聽到黑名冊和懷瑜回來的事。她答應把立夫那一包文字拿去放在華太太的古玩店裡。她還出主意讓立夫離開北京些日子,等時局好轉再回來。
那是早晨十一點鐘,木蘭姐妹正和立夫說話,陳三跑進來說:“警察進來了。”
姐妹二人臉變得煞白。
莫愁說:“由後門跑。”
立夫泰然自若說:“那有什麼用?一定都包圍了。”
四個警察立刻進來。
莫愁出去見他們,問:“你們要幹什麼?”
警官說:“少奶奶,我們有拘捕狀,要逮捕孔立夫。”
陳三邁步向前,手放在槍上。
立夫出來喊說:“別胡來!”
於是他問:“犯什麼罪要逮捕我?”
“我們不知道。那不是我們的事。到了警察局再問吧。”莫愁說:“你們不能帶他走。他是良民,他是研究科學的。”
警官說:“到了警察局再說吧。”
忽然他們聽見木蘭在裡面悲慘的哭聲:“你們不能帶他走!你們不能!你們不能啊!”
警官說:“你還是好好兒跟我們走?還是帶手銬?”
立夫說:“我沒犯罪。我跟你們走。”
警官派兩個警察和立夫一齊走。他和另一個警察留下不走。
木蘭聽到立夫要走了,她流著眼淚跑到門口,她後頭是立夫的母親和妹妹。立夫看見家裡這些女人一起哭,十分關切的看了一眼。然後他轉身告訴陳三立刻去見傅增湘先生,再去見齊白石先生,他們有好多有勢力的朋友。
莫愁在門口兒,呆呆的站著。她的眼睛望著丈夫,一直到丈夫失去了蹤影,心中怒火如焚,又覺得災難終於臨頭了。警官問她話時,她卻答應得體。警官問:“他的書房在哪兒?”她從容不迫也十分客氣的回答說:“隨我來。”她帶著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