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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裡裝著酸白菜。”
美麗的副產品是多情。
陽光在空中火辣辣照耀著,催促著莊稼和女人一起走向成熟。莊稼成熟的標誌是花朵變成了果實,而女人成熟的標誌是開始唱酸曲了。她站在高高的山峁上,對著呆板而冰冷的黃土地唱,她用“我穿紅鞋我好看,與你別人毬相干”來回敬小夥子們的目光中那怯生生的探詢。她站在家門口的�畔上,對著門前的大路唱。她用“是我的朋友你招一招手,不是我的朋友走你的路”來擾亂腳伕那平靜的心靈。她也許開始交朋友了,也許不至於如此,但是她的心靈,一定不會安靜。“六月的黃河十二月的風,老祖先留下個人愛人!”她渴望著愛人和被人愛,她渴望著陝北民歌中那些敘事詩式的愛情故事,在她身上得到一次重複,她蔑視名聲,蔑視這種半飢半飽的生活,她驚懼於高原這種無聲無息的寂寞和昏昏欲睡的日月,於是不惜由自己引起一場風波,不惜在已經多得不可勝數的民歌中,再增加讓自己成為主角的一首。後來,她們匆匆出嫁了,四十塊大洋的聘禮,一頂花轎,結束了少女自由的身子和自由的夢,開始生育了,開始奶孩子,開始用那山泉一樣的乳汁哺育新的一代土地的奴隸。她們終於安生了下來,習慣了單調的風景,習慣了在丈夫的臂腕上酣睡,接著她們又意識到了責任,因為新的一代成長起來了,需要為他們的生計和將來的婚嫁準備,於是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在嘆息的同時她變成了陝北婆姨。
但是那酸曲將永遠停掛在她的嘴邊,作為她苦難生活的一分稀釋劑,作為她對少女生活的最後一點記憶,作為她對平凡的命運的最後一絲僅僅是語言上的抗爭。她端著簸箕,站在�畔上,大聲地唱著,這時候的她,已經不屑於唱那些沒有實際內容的浪漫曲了,她的歌詞變得猥褻和質樸,聲聲都是那些隱秘的情事,聲聲都是那些難以啟齒的髒話。這些話通常是難以說出的,但是,當它們作為歌兒唱出來時,在聽眾眼裡,她們一半把這當做吐露心聲,一半把這當做藝術表現,因此,便寬容地接受了它。甚至那些聽眾還這樣認為:那些“做”的人心靈得到了某種滿足,因此她們在人前總是緘口不談,作古正經,那些沒有“做”的人無法得到排遣,於是時常在嘴邊上過生日,她們說兒話不幹兒事,她們像母狼一樣站在�畔上嚎叫,其實是一種飢餓的表現。
那麼這個時期的酸曲都是一些什麼呢?“白格生生的大腿水格靈靈的×。這麼好的東西還活不下個你!”“隔窗子聽見腳步響,一舌頭舔破兩層窗!”“牆頭上跑馬還嫌低,面對面睡上還想你!”“你要來你一個人來,一副傢俱我倒不開!”婆姨們站在�畔上,歌唱著,用這種假想的情人和假想的情節自娛,安撫自己孤獨的靈魂,刺激自己生存下去的慾望,並且希望黃土地的山山峁峁,因了這撩撥人心的歌聲,不再單調和寂寥。如果說上面的酸曲因了信天游格式的藝術處理,畢竟還可以作為半藝術品看待,那麼,另外一些酸曲,則純粹是些不堪入耳的東西了,例如《舅舅挎外甥》,例如《公公燒媳婦》,例如《幹大燒乾女》,例如《墜金扇》等等,這些敘事詩般的酸曲,毫不遮掩毫不羞澀地敘述下一次一次房事的過程,並且由於當事人之間的特殊身份,從而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傳的曖昧成分和諧謔效果。所有的民歌收集者們,在整理這些東西時,都僅僅只錄用第一段歌詞,不待情節進入縱深,便戛然打住,接下來是一個括號,括號裡通常是這樣一句話:“其餘十段或十三段歌詞從略”。沿襲此例,因此我們的敘述,也明智地在這裡打住。
哎喲喲,我們以這樣的筆墨,奉獻給黃土地上那鮮豔而美麗的婆姨女子們麼?其實,很大程度上,她們是些行為規範舉止端良的農家女子,她們是忠於職守的妻子和母親,她們是黃土地上永遠不知疲倦的耕耘者,藉助她們的肚皮,和異常強盛的繁殖能力,一窩一窩的兒女從窯洞裡爬出來,踏上山路。那麼,我們是怎麼了,我們一定是受了代代傳唱不息的酸曲的錯誤誘引,再加上無憑的想象,將她們僅僅停留在嘴邊的故事,看成了正在發生的真實。
女子大了,便要嫁人,或嫁到前莊,或嫁到後莊,或不知哪輩燒了高香,嫁給一個大戶人家,被帶進錦繡繁華的膚施城,或者受了大路上過來的趕腳漢的勾引,加入到趕牲靈的隊伍中去,被帶進那荒涼的北草地。總之,那遙遠年代的兩個罪人,他們的血脈靠了一代一代女兒的婚嫁,像紛紛揚揚的種子,以吳兒堡為中心,成一個扇面,向四周輻射和播撒。我們無法說清,這個生機勃勃的家族,它究竟有多少傳人,因為年代過於久遠,還因為根本無法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