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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的杜梨樹,那是他招之而來呼之而去的妻妾。他這種想法是有根據的,因為在五百年前,一個叫李自成的和他一樣走在山路上的人,曾經騎著他的鐵青馬橫行天下。當然此刻,也許他並不去遐想,而是扯開嗓子,在驚天動地地吶喊著,用他的攔羊嗓子回牛聲。如果偶然遇見一個人,這個人不解地望著他,為他的由衷的歡樂而莫名其妙,那麼,他會用歌聲回答:窮歡樂,富憂愁,討吃的不唱怕幹毬!
前邊說了,那些腳趾光滑的後裔,由於他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有些人往往會淪落為乞丐,而另一些人則會成為“黑皮”。
黑皮是一句陝北方言。它的意思,大致與“潑皮”相近,也就是說,是無賴;但是在無賴的特徵中,又增加了一點悍勇。他們不純粹是那種永遠涎著麵皮,沒頭沒臉無名無姓的屑小之輩,他們通常也講道理,當然講的都是歪理,他們在人前仍然露出某種強悍,但是這種強悍,卻明顯地帶有霸道的成分,從這一點來說,他們的某些方面又像惡棍。但是公允地講來,他們不是惡棍,他們天性中還殘留著某種為善的成分。總之,他們叫什麼,也許準確一點說,是無賴與惡棍的混合物,是這塊貧瘠之地生出的帶幾分奇異色彩的惡之花。
他們輕易不與凡人搭話,不去惹是生非,但是隻要誰惹惱了他們,他們便會出來和誰玩命。或者動刀子,或者去堵誰家半山腰上那出煙的煙囪,或者改動水路,讓山水從這家窯背上滾下來,或者打發自家的婆姨,脫成光屁股,睡在仇家的炕上。他們需要黑皮這種惡名,認為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上,這種惡名足可以使他們立足和立於不敗之地。他們把與人拼命叫“揚灰氣”。屆時,他們裝瘋賣傻,眾人面前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灰漢”,讓人怯其三分。如果灰氣揚出去了,從此他們便奠定了在一村一鄉的地位,如果灰氣沒有揚出去,也就是說,惡人還須惡人治,他們遇見了一個更為強硬的對手,於是乎便閉門不出,鼓鼓的肚子軟軟塌下來,不久,在乞丐的隊伍中,便可以看見他佝僂的身影。
縣誌中,將這種黑皮叫“刁民”。歷朝歷代的縣誌,修志的老先生常以感慨的口吻,談起“刁民甚多”這個話題。這種黑皮是一窩一窩地聚的,往往在某一個地方,會成為一種風氣,所以修志的老先生又會在“刁民甚多”這句話前面,加上“民風強悍”四個字。順便說一句,每遇天下大亂,這些黑皮,往往會成為嘯聚山林的刁頑盜寇或大智大勇的領軍之將,從而令世人對“黑皮”這色人等,畏懼之外又加上幾分欣賞,更不敢說小覷了。
那麼女人怎麼樣呢?那兩股鮮血的交融,在培育出男人的同時當然要培育出女人。它給予了男人那樣奇異的面孔和奇形怪狀的思想,那麼,它將給女人以什麼樣的影響呢?
在吳兒堡以及方圓地面,在這個生機勃勃的家族中,鮮豔而美麗的女人,像莊稼一樣一茬一茬地生長起來。她們有著烏黑的頭髮,白皙的面孔,鮮紅的嘴唇,修長的身材。她們像一朵一朵野花零散地開放在陝北的溝溝岔岔。她們的臉型同樣呈現出頎長,眉眼分明,但是不像男人那樣有稜有角,而是十分柔和。她們的碳一樣黝黑的眉毛下通常有一雙熱烈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雙大眼睛毫不畏懼毫不忌憚地望著你,哪怕是生人也敢向他傾吐愛情。她們的身材———那是怎樣的亭亭玉立的身材呀,兩條細長的腿,和同樣細長的腰身,雪白的白天鵝一樣的脖頸,擎起一顆黑髮飄飄的秀美的頭。她們的衣衫通常是簡樸的或者說是襤褸的,頂多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添置上一件紅顏色的衫子。一雙天足,一雙也許小時候纏過,後來又放開的秀美的雙腳;一根紅褲帶衿在腰裡,紅褲帶的頭兒越過大襟襖的襖襟,將半寸長的一截露在衣服外面。那襤褸的衣衫裹不住青春勃發的身子,有時候,衣服上會有一個破洞,於是露出一塊細膩白皙的面板。
在這樣呆板而貧乏的土地上,在五穀雜糧和酸白菜的營養下,生活竟能源源不斷地奉獻出這樣的女兒家,這情形真令人驚異。而尤其令人驚異的是,她們的投手舉足,她們的言談舉止,她們的一笑一顰,絲毫不能令人看出,她們是粗野的農夫的女兒;那分明是一位不幸流落民間的高雅的公主哪!一代一代的陝北民歌,以持久的熱情,來禮讚這黃土地上的女兒家。“五穀子田苗子唯有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兒喲就數蘭花花好”,這流傳久遠的歌謠,只是千百首讚歌中的一支而已。“妹子好來實在是個好,走起路來好像水上漂”,人們選擇這樣的比喻讚美一個陝北女子的走勢,而如果這歌謠變成俚語,讓浪漫變成詼諧,那話該是這樣說:“穿得飄,走得快,